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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46 李瀚章与曾公共事多年,因为“身在事中”,所以其评价亦比较深入切实。所谓“过人之识力,在能坚持定见,不为浮议所摇”,的确是颠扑不破的合理论断。然而,曾公之所以成就斐然,似乎不仅仅缘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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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48 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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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50 继李瀚章之后,直隶总督李鸿章亦曾陈述曾公在任直隶总督时的政绩。如:“查该故督臣调任畿辅两年,举贤任能,吏治为之清肃。他如治河练兵,次第筹办,皆有成效。于地方利弊,切实讲求;纲纪渐立,废坠具修。其在任时,清理通省讼狱积案数万件。去任后,筹助天河水灾赈银二十万两,尤为人所难能。”(卷同上——《直督奏疏》)此仅是对曾公担任直隶总督情形的叙述,自然不足以涵盖曾公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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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52 李鸿章跟随曾公的时日甚长,但在曾公逝世后,除上面所述外,李鸿章对曾公的生平,并未作鸿篇巨制式的评述。至于原因,其本人在回复曾纪泽的信函中解释道:“鸿章本不文,从军羁官以来,废学益甚,钻仰吾师德业,弥坚弥高,而文章一道,尤愧偭规错矩。故于师门身后,几不敢赞一辞。”(《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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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54 但在李鸿章与他人的书信往来中,我们亦可以看到其对曾公的简短论赞。如其在回复梅筱岩的信函中写道:“师相勋德名位,冠绝百僚。”(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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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56 又如在寄曾纪泽、曾纪鸿两公子的信函中写道:“连日叠接南中寅友来书,并由小岩方伯寄到师门《遗疏》及《日记》绝笔,战兢临履之意,终身不懈,神明湛然,殆圣贤仙佛中人。追念典型,弥增怆慕。”(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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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58 薛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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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60 李鸿章本人虽然未对曾公的生平作长篇论述,但其曾请薛福成代作一文。该文章现收于《庸庵文编》中,题目为“代李伯相拟陈督臣忠勋事实疏”。文中所述,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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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62 首先阐述曾公治理军事时的情形。如:“伏查咸丰初年,粤贼蔓延东南各省,分党北窜,群寇和之,流毒几遍海内。承平已久,民不知兵,绿营将士既未得力,各省办团练者尤鲜成效。曾国藩以在籍侍郎,奉文宗显皇帝特旨,出治乡兵,于举世风靡之余,英谟独奋,不主故常,虽无尺寸之权,毅然以灭贼自任,奏请仿前明戚继光束伍成法,募勇训练。旋驻衡州,创建舟师,凡枪炮力锚之模式、樯帆桨橹之位置,无不躬自演试,殚竭思力,不惮再三更制,以极其精。初次出师,援岳州,援长沙,皆不利;世俗不察,交口讥议,甚者加意侵侮。当是时,势力既不行于州县,号令更难信于绅民,盖不特筹饷筹防,事事掣肘已也。曾国藩忍辱负诟,坚定不摇,庀材训士,奋兵复出,湘潭、岳州,连战大捷,尽驱粤贼出湖南境,遂克武、汉、蕲、黄,肃清湖北。咸丰四年秋冬之间,长驱千里,席卷无前,湘勇之旌旗,遂为海内生色。厥后各路之杀贼立功者,咸倚为重。以一县之人而征伐遍于十八行省,以捍卫乡闾之举而终以底定四方,前古未尝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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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64 “湖北既清,遂率水陆诸军,循江东下,骎骎乎有直捣金陵之势;无如事机不顺,进围九江不克,而督臣杨霈之师,溃于上游,贼复窜踞武、汉。曾国藩以孤军困于江西,其部下得力良将,皆遣回援湖北。金陵巨寇,勾结楚、粤诸贼,乘间飙至,曾国藩兵分饷绌,又无地方之任,事权掣肘,一如在湖南时,崎岖数年,仅支危局。然其所规划设施,非仅为屏障一方之计,丰采隐动天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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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66 “咸丰七年,丁父忧回籍,三疏恳请终制。文宗显皇帝鉴其孝思肫切,准令暂守礼庐。既复奉命视师,廓清江西,进围安庆。旋以苏、常沦陷,授钺东征,畀以两江重任。当此之时,贼势如飘风疾雨,蹂躏大江南北,几无完土。苏、浙两省,糜烂尤甚。曾国藩于无可筹措之中,多方布置,奏荐左宗棠襄助军务,募勇湖南,征鲍超于皖北,调蒋益澧于广西,定计不撤安庆之围,自率部万人,驰入祁门。甫接皖防,而徽、宁复陷,诸将悍贼,麇集祁门左右,叠进环攻,几有应接不暇之势。曾国藩示以镇静,激厉诸军,昼夜苦战,相持数月之久,群贼望风授馘,丧胆宵遁。自是军威大振,而时局遂有转机矣。迨安庆告克,沿江名城要隘,以次底定,而全浙复陷。吴越之民,接踵告急,曾国藩以贼势浩大,定议分道进兵,其弟曾国荃统得胜之师,进薄金陵,攻守并施,鏖兵连岁;杨岳斌、彭玉麟专率水师,扫荡江面;鲍超以霆军东西驰击。此外则左宗棠援浙之师为一路;臣鸿章援苏之师为一路;其淮、颍一带,则有袁甲三、李续宜、多隆阿诸军,分途并峙。将帅联翩,羽书络绎,曾国藩总持全局,会商机宜,折衷至当。数年内军情变幻,奇险环生,风波叠起,其筹兵饷、议剿议防,忧劳情状,殆难缕述。朝廷复虚衷延访,凡天下大政及疆吏之能否,无不殷殷垂问。曾国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圣明鉴其忠悃,每有论奏,立见施行。用能庶政一新,捷音频奏。议者以为戡定粤逆之功,惟曾国藩实倡于始,实总其成。其沉毅之气、坚卓之力、深远之谋,即求之往古名臣,亦所罕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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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68 “方臣之初募淮勇也,曾国藩授臣以手订水陆营制一编。臣披玩数四,觉其所定人数之多寡、薪粮之隆杀,皆参酌时势,简要精严,允为久远不敝之规。又酌拨湘勇数营,俾获观摩练习。臣抵沪之后,扩充训募,实以此军为发轫之始。迨金陵既克,累函嘱臣勿撤淮勇,以备剿捻之用。同治四、五年间,曾国藩剿捻齐、豫,虽未见速效,然长墙圈制之策,实已得其要领。臣得变通尽利以竟全功,其创始之劳,实不可没。臣于七年七月,曾经附片奏明,初非推美之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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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70 其次是曾公办理政事时的情形。如:“致治之要,莫先察吏。曾国藩之在江南,治军治吏,本自联为一气。自军旅渐平,百务创举,曾国藩集思广益,手定章程,期可行之经久。劝农课桑,修文兴教,振穷戢暴,奖廉去贪,不数年间,民气大苏,而官场浮滑之习,亦为之一变。其在直隶,未及两年,如清积讼、减差徭、筹荒政,皆有实惠及民。前后举劾属吏两疏,尤为众情所翕服。其法于莅任之始,令首中司道,将所属各员,酌加考语,开折汇进,以备校核。一面留心访察,偶有所闻,即登之记簿,参伍错综,而得其真。俟贤否昭然,具疏举劾,阖省惊以为神,官民至今称颂。曾国藩平生未尝专讲吏事,然其培养元气、转移积习,则专精吏治者所不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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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72 然后是曾公治理盐务时的具体情形。如:“两淮鹾务,自兵燹以后,疲滞极矣;商本既亏,引岸渐废,加以营弁把握,标法全坏。曾国藩自驻安庆,即将淮南北鹾纲,次第整理,奏定新章。以运商运盐到岸,弊在争售,则立督销总局以整轮规;场商收盐入垣,弊在抢跌,则立瓜州总栈以保牌价;以商本宜轻,方利转输,则定绥厘以纾商力;以正课所入,丝毫为重,则定奏报以务稽查。计自同治三年春初,九月冬杪,共收课银至二千万两以外,厘钱至七百万串以外。近来湘、淮各军饷项,及解京之项,实以盐利为一大宗。而商民乐业,上下获益,则其平日之公且溥,尤有在立法之外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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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74 最后是曾公办理洋务时的情形,如:“自泰西各国通商以来,中外情形,已大变于往古。曾国藩深知时势之艰,审之又审,不肯孟浪将事,其大旨但务守定条约,示以诚信,使彼不能求逞于我,薄物细故,或所不校。曾国藩自谓不习洋务,前岁天津之事,论者于责望之余,加以诋议,曾国藩亦深自引咎,不稍置辩。然其所持大纲,自不可易。居恒以隐患方长为虑,谓自强之道,贵于铢积寸累,一步不可蹈空,一语不可矜张。其讲求之要有三:曰制器,曰学技,曰操兵。故于沪局之造轮船,方言馆之翻译洋学,未尝不反复致意。其他如操练轮船,演习洋队,挑选幼童出洋肄业,无非求为自强张本。盖其心兢兢于所谓绸缪未雨之谋,未尝一日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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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76 以上所述,皆就曾公生前的事业而言。至于曾公一生所秉持的为人处世原则,文中亦曾论及。如:“至其始终不变而持之有恒者,则惟曰以克己为体,以进贤为用,二者足以尽之矣。大凡克己之功未至,则本原不立,始为学述之差,继为事业之累,其端甚微,其效立见。曾国藩自通籍后,服官侍从,即与故大学士倭仁、前侍郎吴廷栋、故太常寺卿唐鉴、故道员何桂珍,讲求儒先之书,剖析义理,宗旨极为纯正,其清修亮节,已震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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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78 “平时制行甚严,而不事表襮于外;立心甚恕,而不务求备于人。故其道大而能容,通而不迂,无前人讲学之流弊。继乃不轻立说,专务躬行,进德尤猛;其在军在官,勤以率下,则无间昕宵;俭以养身,则不殊寒素,久为众所共见。其素所自勖而勖人者,每遇一事,尤以畏难取巧为深戒,虽祸患在前,谤议在后,亦毅然赴之而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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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80 “与人共事,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盛德所感,始而部曲化之,继而同僚谅之,终则各省从而慕效之,所以转移风气者在此,所以宏济艰难者亦在此。曾国藩秉性谦退,受宠若惊,从戎之始,即奏明丁忧期内,虽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概不敢受。迨服阕之后,战功益著,宠命迭列,其弟曾国荃累以战功晋秩,亦必具疏恳辞,至于再四。其深衷尤欲远避权势,隐防外重内轻之渐,故于节制四省、节制三省之命,辞之尤力,菲矫饰也。临事则惧大功之难成,终事则惧盛名之难副,故位望愈重,而益存欿然不足之思。前岁回任两江,朝廷许以坐镇,闻曾国藩仍力疾视事,不肯少休,临没之日,依旧接见朋僚,料检公牍。其数十年来,逐日行事,均有日记,二月初四日绝笔,犹殷殷焉以旷官为疚。战兢临履之意,溢于言表。此其克己之功,老而弥笃,虽古圣贤自强不息之学,亦无以过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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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82 “自昔多事之秋,无不以贤才之众寡,判功效之广狭。曾国藩知人之鉴,超轶古今。或邂逅于风尘之中,一见以为伟器;或物色于形迹之表,确然许为异材。平日持议,常谓天下至大,事变至殷,决非一手一足之所能维持,故其振拔幽滞,宏奖人杰,尤属不遗余力。尝闻江忠源未达时,以公车入都谒见,款语移时,曾国藩目送之曰:‘此人必立名天下,然当以节烈称。’后乃专疏保荐,以应求贤之诏;胡林翼以臬司济兵,隶曾国藩部下,即奏称其才胜己十倍。二人皆不次擢用,卓著忠勤,曾国藩经营军事,卒赖其助。其在籍办团之始,若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李续宜、王鑫、杨岳斌、彭玉麟,或聘自诸生,或拔自陇亩,或招自营伍,均以至诚相与,俾获各尽所长。内而幕僚,外而台局,均极一时之选。其余部下将士,或立功既久而浸至大显,或以血战成名,临敌死绥者,尤未易以悉数。最后遣刘松山一军入关,经曾国藩拔之列将之中,谓可独当一面,卒能扬威秦陇,功勋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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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84 “曾国藩又谓人才以培养而出,器识以历练而成。故其取人,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优加奖借,重材录用;将吏来谒,无不立时接见,殷勤训诲。或有难办之事、难言之隐,鲜不博访周知,代为筹画。别后则驰书告诫,有师弟督课之风,有父兄期望之意。非常之士与自好之徒,皆乐为之用。虽桀骜贪诈,若李世贤、陈国瑞之流,苟有一节可用,必给以函牍,殷勤讽勉,奖其长而指其过,劝令痛改前非,不肯遽尔弃绝。此又其怜才之盛意与造就之微权,相因而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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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86 除以上夹叙夹议的内容外,薛氏在篇末又对曾公予以总体评价。其言曰:“窃尝综叙曾国藩之为人:其临事谨慎,动应绳墨,而成败利钝,有所不计,似汉臣诸葛亮,然遭遇盛时,建树宏阔,则又过之;其发谋决策,应物度务,下笔千言,穷尽事理,似唐臣陆贽,然涉历诸艰,亲尝甘苦,则又过之;其无学不窥,默究精要,而践履笃实,始终一诚,似宋臣司马光,然百战勋劳,饱阅世变,则又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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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88 薛氏的评价,虽然不无溢美之辞,但面面俱到,条理井然,的确远远胜出上述四位督抚的奏疏。至于称曾公转移社会风气、挽救国家危难的原因即是“克己”,此说法虽然充满个人本位色彩,但依然有其不可磨灭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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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90 薛氏在上一篇奏疏中,对曾公治军、治政、为人、处世各方面,均有所论述,唯独未涉及曾公的文学造诣与成就,此或许与该文的体裁有关。其实,薛氏对曾公的文学造诣,有十分清楚的认识,比如在其所作的《寄龛文存序》中写道:“桐城派……流衍益广,不能无窳弱之病,曾文正公出而振之。文正一代伟人,以理学经济发为文章,其阅历亲切,迥出诸先生上。早尝师义法于桐城,得其竣洁之诣,平时论文,必导源《六经》两汉。……故其为文,气清体闳,不名一家,足与方、姚诸公并峙;其尤峣然者,几欲跨越前辈。”(《庸庵文外编》卷二)此段评论,入情入理,比黎庶昌、王先谦的评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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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92 吴汝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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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20094 《曾文正公全集》第一卷中的《神道碑》署名为李鸿章,其实亦非李鸿章所亲自撰写,而是请其幕客吴汝纶代笔。李鸿章在回复曾纪泽的信函中写道:“前请挚甫代拟《神道碑》文,似尚凝炼,于夷务一节,尤能发人所未道,但视吾师罗忠节、李忠武等碑,淋漓酣宕,尚多不及。”(《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十二)即其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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