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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共事,论功则推以让人,任劳则引为己责。盛德所感,始而部曲化之,继而同僚谅之,终则各省从而慕效之,所以转移风气者在此,所以宏济艰难者亦在此。曾国藩秉性谦退,受宠若惊,从戎之始,即奏明丁忧期内,虽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概不敢受。迨服阕之后,战功益著,宠命迭列,其弟曾国荃累以战功晋秩,亦必具疏恳辞,至于再四。其深衷尤欲远避权势,隐防外重内轻之渐,故于节制四省、节制三省之命,辞之尤力,菲矫饰也。临事则惧大功之难成,终事则惧盛名之难副,故位望愈重,而益存欿然不足之思。前岁回任两江,朝廷许以坐镇,闻曾国藩仍力疾视事,不肯少休,临没之日,依旧接见朋僚,料检公牍。其数十年来,逐日行事,均有日记,二月初四日绝笔,犹殷殷焉以旷官为疚。战兢临履之意,溢于言表。此其克己之功,老而弥笃,虽古圣贤自强不息之学,亦无以过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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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昔多事之秋,无不以贤才之众寡,判功效之广狭。曾国藩知人之鉴,超轶古今。或邂逅于风尘之中,一见以为伟器;或物色于形迹之表,确然许为异材。平日持议,常谓天下至大,事变至殷,决非一手一足之所能维持,故其振拔幽滞,宏奖人杰,尤属不遗余力。尝闻江忠源未达时,以公车入都谒见,款语移时,曾国藩目送之曰:‘此人必立名天下,然当以节烈称。’后乃专疏保荐,以应求贤之诏;胡林翼以臬司济兵,隶曾国藩部下,即奏称其才胜己十倍。二人皆不次擢用,卓著忠勤,曾国藩经营军事,卒赖其助。其在籍办团之始,若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李续宜、王鑫、杨岳斌、彭玉麟,或聘自诸生,或拔自陇亩,或招自营伍,均以至诚相与,俾获各尽所长。内而幕僚,外而台局,均极一时之选。其余部下将士,或立功既久而浸至大显,或以血战成名,临敌死绥者,尤未易以悉数。最后遣刘松山一军入关,经曾国藩拔之列将之中,谓可独当一面,卒能扬威秦陇,功勋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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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又谓人才以培养而出,器识以历练而成。故其取人,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优加奖借,重材录用;将吏来谒,无不立时接见,殷勤训诲。或有难办之事、难言之隐,鲜不博访周知,代为筹画。别后则驰书告诫,有师弟督课之风,有父兄期望之意。非常之士与自好之徒,皆乐为之用。虽桀骜贪诈,若李世贤、陈国瑞之流,苟有一节可用,必给以函牍,殷勤讽勉,奖其长而指其过,劝令痛改前非,不肯遽尔弃绝。此又其怜才之盛意与造就之微权,相因而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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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以上夹叙夹议的内容外,薛氏在篇末又对曾公予以总体评价。其言曰:“窃尝综叙曾国藩之为人:其临事谨慎,动应绳墨,而成败利钝,有所不计,似汉臣诸葛亮,然遭遇盛时,建树宏阔,则又过之;其发谋决策,应物度务,下笔千言,穷尽事理,似唐臣陆贽,然涉历诸艰,亲尝甘苦,则又过之;其无学不窥,默究精要,而践履笃实,始终一诚,似宋臣司马光,然百战勋劳,饱阅世变,则又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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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的评价,虽然不无溢美之辞,但面面俱到,条理井然,的确远远胜出上述四位督抚的奏疏。至于称曾公转移社会风气、挽救国家危难的原因即是“克己”,此说法虽然充满个人本位色彩,但依然有其不可磨灭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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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在上一篇奏疏中,对曾公治军、治政、为人、处世各方面,均有所论述,唯独未涉及曾公的文学造诣与成就,此或许与该文的体裁有关。其实,薛氏对曾公的文学造诣,有十分清楚的认识,比如在其所作的《寄龛文存序》中写道:“桐城派……流衍益广,不能无窳弱之病,曾文正公出而振之。文正一代伟人,以理学经济发为文章,其阅历亲切,迥出诸先生上。早尝师义法于桐城,得其竣洁之诣,平时论文,必导源《六经》两汉。……故其为文,气清体闳,不名一家,足与方、姚诸公并峙;其尤峣然者,几欲跨越前辈。”(《庸庵文外编》卷二)此段评论,入情入理,比黎庶昌、王先谦的评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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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汝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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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全集》第一卷中的《神道碑》署名为李鸿章,其实亦非李鸿章所亲自撰写,而是请其幕客吴汝纶代笔。李鸿章在回复曾纪泽的信函中写道:“前请挚甫代拟《神道碑》文,似尚凝炼,于夷务一节,尤能发人所未道,但视吾师罗忠节、李忠武等碑,淋漓酣宕,尚多不及。”(《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十二)即其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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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道碑》一文除收录在《曾文正公全集》第一卷里外,亦收入《桐城吴先生文集》。此文在论述曾公的生平时,云:“公所谋议,思虑深远。进规中原,议筑长墙以制流寇;策西事,议清甘肃而后出关;筹滇、黔,议以蜀、湘两省为根本:皆初立一议,数年之后,事之成否,率如其说。而驭夷为尤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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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曾公办理外交事务的情形,吴汝纶确实能“发人所未道”。其言曰:“初,咸丰三年,金陵始陷,美利坚人尝谒江南帅,愿以夷兵助战。十一年,和议既成,俄罗斯、美利坚皆请以兵来助。公议以为宜嘉其效顺,而缓其师期。及同治元年,英吉利、法兰西又以为请。公又议以为宜申大义以谢之,陈利害之劝之。皆报可。廷议购夷船,公力赞之。比船至,欲用夷将,则议寝其事。其后自募工,写夷船之制,近似之,遂议开局制造。自是外洋机器轮船夷炮,中国颇得其要领矣。六年,诏中外大臣,筹和议利害,可许不可许。公议以为其争彼我之虚仪者许之,其夺吾民之生计者勿许也。移直隶总督,天津民有击杀法兰西领事官者,法人讼之朝,天子慰解之。法人固争,有诏备兵以待。公曰:‘百姓小忿,不足肇边衅。’从之。而密议储将练兵,设方略甚备。先是公已积劳成疾,至是疾益剧。会江南阙帅,上念南洋驭夷,事任绝重,非公不可,遂命还江南卧怡之。至则经营述略益勤。”以上所言,皆能说明曾公在外交方面谋划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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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曾公治学的情形,吴氏亦有所论述,如:“公为学研究义理,精通训诂;为文效法韩、欧,而辅益之以汉赋之气体。其学问宗旨,以礼为归。尝曰:‘古无所谓经世之学也,学礼而已。’于古今圣哲,自文、周、孔、孟下逮国朝顾炎武、秦蕙田、姚鼐、王念孙诸儒,三十有二人,图其像而师事之。自文章政事外,大抵皆礼家言。尝谓:‘圣人者,自天地万物推极之,至一室米盐,无不条而理之。’又尝概古礼残阙,无军礼。军礼要自有专篇细目,如戚元敬氏所纪者。若公所定营制营规,博稽古法,辨等明威,其于军礼,庶几近之。至其论议规划,秩序井井,经纬乎万□,调理乎巨细。其素所蕴蓄然也。”(《桐城吴先生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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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评论,虽寥寥数语,却能点到关键之处。另外,吴氏在其所作的铭文中,对曾公更是大加赞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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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铄皇清,世载圣武,万夷震叠,匪臣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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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载二百,极炽而屯,孰排其纷?厥维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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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与时会,其成则天,惟公之兴,事乃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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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有旧旅,云屯星罗,公日窳矣,汰之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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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我萌隶,敌忾同仇,舍其锄耰,来事戈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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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初孤立,百挫不慑,天日可格,鬼神为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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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己所学,陶铸群伦,雝培浸灌,为国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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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任巨艰?刓印使帅。孰以节死?孰成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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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之于微,率验不爽。朝廷乏人,取之公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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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诏求贤,江以荐起。继才胡公,胜己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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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诸将,首塔罗王,二李继之,水则彭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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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公所识,拔于风尘。知人之鉴,并世无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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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一心,贯虹食昂,终奠九土,殕此狂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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