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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氏曾将曾公、左公与刘坤一、张之洞作比较,认为刘、张二人虽远不及曾、左,但也有值得赞扬的地方。梁氏则将曾公与李鸿章作比较,认为曾公远远胜过李鸿章,但李鸿章亦有自己的优点。梁氏在所作的《李鸿章》(又名《中国四十年来大事记》)中写道:“李鸿章之于曾国藩,犹管仲之鲍叔,韩信之萧何也。不宁惟是,其一生之学行、见识、事业,无一不由国藩提撕之而玉成之。故鸿章实曾文正肘下之一人物也。曾非李所及,世人既有定评;虽然,曾文正,儒者也,使以当外交之衔,其术智机警,或视李不如,未可知也。又文正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为心;而李则血气甚强,无论若何大难,皆挺然以一身当之,未尝有畏难退避之色,是亦其特长也。”(《饮冰室文集》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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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在书中讲述李鸿章的轶事时,往往将曾公与李鸿章相提并论,亦可见曾、李二人的关系。如:“李鸿章之治事也,案无留牍,门无留宾,盖其规模一仿曾文正。”(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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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不论冬夏,五点钟即起。有家藏一宋拓《兰亭》,每晨必临摹一百字,其临本从不示人。此盖养心自律之一法。曾文正每日在军中,必围棋一局,亦是此意。”(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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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李鸿章接人,常带傲慢轻侮之色,俯视一切,揶揄弄之;惟事曾文正如严父,执礼之恭,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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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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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载清代整个历史的史书,除日本人稻叶君山所著的《清朝全史》外,要数萧一山先生的《清代通史》最为著名。稻叶君山对于曾公的生平,曾专门用一章内容进行评论,其中心思想即是“湘军非勤王之师”“湘军如宗教军”,对此,前面已略有提及,此处不再详细叙述。而萧氏对曾公的生平,评论比较少,但亦值得我们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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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云:“国藩之学,以义理为根底,而不为空言静独所泥;以身体力行为归,颇与颜、李学派相近;以格物学礼为务,颇与顾亭林之通儒相近。礼者,典章制度,名物训诂,无所不赅,即经世之学也,国藩之所注在此。既已超于其师友,此道德勋名之所以被于天下。故不得以纯理学家目之也。”(《清代通史》卷下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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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言,包含两点内容:一、曾公既精研义理,又重视实践,始终将经世致用作为治学的最终目的;二、曾公之所以拥有为世人所仰慕的道德修养与卓越功勋,正是缘于其优秀的学术素养。萧氏的此段评论可谓一针见血,深刻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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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不仅对曾公的学问、德行、事业等有所评论,而且对曾公的个性亦有所评论。萧氏在叙述左宗棠的生平时,曾写道:“宗棠尝以诸葛亮自比,与人书,辄戏自署为老亮,又曰:‘今亮或胜于古亮。’以较国藩晚年自劾之《记》,迥不侔矣。盖国藩以谨慎胜,宗棠以豪迈胜。或言宗棠不遇时,尝袖策谒洪秀全,又尝轻视大臣觐见时之踧踖鞠躬者。其志趣颇超越恒流,是亦国藩之所难能也。”(卷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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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藩以谨慎胜,宗棠以豪迈胜”,此言足以说明曾、左二人的性格特征及其区别之所在。当然,曾公的个性,并非仅用“谨慎”二字便能概括,我们需要从多个方面进行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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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恭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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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纂中国近代史时,时间范围并非仅限于清代。除郑鹤声先生的《中国近世史》外,陈恭禄的《中国近代史》同样非常有名。郑氏的著作上及明代,陈氏的著作则下及民国时期;而且对清代历史的记载,两书的详略安排也不一致。但是关于太平天国与湘军之间的战争,两书则均有论述。郑先生对太平天国失败原因的全面论述,前面已有摘录。至于湘军取胜的原因,陈氏所言亦十分详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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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之出境也,曾国藩请设大员筹饷,朝廷置之。其出兵名义,初用钦命办理军务前任礼部侍郎关防,三年之中,改变者三。其关防且为木质,非朝廷颁给,地方官戏疑其为伪造,印札为其诘责捐输印收,被其猜疑,其所受之痛苦,以在江西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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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尝书告其友郭嵩焘曰:‘国藩昔在湖南、江西,几于通国不能相容。六、七年间(一八五六、七)浩然不欲复闻世事。’其所幸者,左宗棠及郭嵩焘之弟崑焘入骆秉章幕府,筹饷军政归其主持,湘军作战在外,深赖其力。其能战胜者,初以曾国藩之地位异于疆吏,故得从容布置,对于朝廷之促出兵,有辞上奏。其遇困难多能忍耐,其水师一败于岳州,再败于靖港,三败于湖口,奋不欲生者再,及为从者所救,仍不灰心,反增长其用兵之经验。其兵来自湖南。其地风气强悍,人民易成精兵。其应募者,原为保护家乡之农民。将校多为研究理学之学者,其人对于洪秀全之摧残儒教,莫不痛心疾首,而欲灭之,均能黾勉从事,训练士卒。其勇待遇,视营兵为优,陆勇月饷四两二钱,亲兵什长略有增加;水勇三两六钱,炮手舵工稍有增加。故能得其死力,冲锋陷阵。……营中将校相处,重信义,共患难,胜不争功,败则相救。……曾氏致江忠源书,尝论将校兵士乖迕不和之弊,其命将出师,谆谆然以之为戒。其行军也,严谨斥候,未尝为敌所袭而败,其自上流东下,军有水师,往来应援,其船大炮多,非太平军中之所能及,而实长江战争之利器。尤有进者,曾国藩虽非将才,然能谋而后战,审察利害,不求一时之功,而有深思远见之方略。太平军遂遇劲敌。”(《中国近代史》上册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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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言,虽然论及湘军内部的良好组织以及将士的优良作风,但尤其推崇曾公的识度,可谓公平合理的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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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恭禄在《中国近代史》中,对外交事件的论述比较多,虽然称“曾、左对外之知识幼稚,无比较中西政治优劣之观念”,但对曾公在内政外交方面的看法,亦曾予以好评:“曾国藩精于理学,久官京师,晚年忧谗畏讥,其于朝政,明若观火,其与友人郭嵩焘书云:‘尊论自宋以来,多以言乱天下,南渡至今,言路持兵事之短长,乃较之王氏(王夫之)之说尤为深美。仆更参一解云:性理之说愈推愈密,苛责君子愈无容身之地,纵容小人愈得宽然无忌。如虎飞而鲸漏,谈性理者熟视而莫敢谁何,独于一二朴讷君子攻击惨毒而已。’其言有为而发,不免言之过激。一八七〇年,以天津教案上奏曰:‘自古以来,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一唱百和,亦足以荧听而挠大计,卒之事势决裂,国家受无穷之累,而局外不与其祸,反得力持清议之名。臣每读书至此,不禁痛哭流涕。’其论古今,足称深切透达。”(《中国近代史》上册第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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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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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恭禄仅就曾公治军论政的情形作大概评述,至于对曾公生活的各个方面均加以评论的人,则要数郭斌和。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天津《大公报·文学副刊》上,郭氏为纪念曾公逝世六十周年,曾发表《曾文正公与中国文化》一文,其中写道:“我国过去教育目的,不在养成狭隘之专门人才,而在养成有高尚品格、多方发展之完人。求之西方,以英国牛津、剑桥两大学之教育理想,与此为最近似。曾文正公,即我国旧有教育理想与制度下所产生最良之果之一,故能才德俱备,文武兼资。有宗教家之信仰,而无其迷妄;有道德家之笃实,而无其迂腐;有艺术家之文采,而无其浮华;有哲学家之深思,而无其凿空;有科学家之条理,而无其支离;有政治家之手腕,而无其权诈;有军事家之韬略,而无其残忍。西洋历史上之人物中,造诣偏至者固甚多,然求一平均发展道德、文章、事功三者之成就,可与文正相比者,实不数数覯。而文正之在中国,则虽极伟大,要不过为中国正统人物中之一人。呜呼!斯真中国教育之特色、中国文化之特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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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赞曾公兼具高尚的德行修养、深厚的文学造诣、杰出的事业成就,郭氏之前,大有人在。然而,认为曾公集宗教家、道德家、艺术家、哲学家、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的优点而无此七种人的缺点,则从郭氏开始。虽然郭氏没有举例证明其看法,但只要是了解曾公生平的人,估计都会赞同郭氏所言。至于说曾公的成就为“中国教育之特色、中国文化之特色”,则与容闳所谓曾公为“旧教育中之特产人物”的说法略有相似之处,亦是相当有见地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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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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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斌和所言,虽然包括曾公生活的各个方面,但言语过于简约。而陈翊林所作《胡曾左平乱要旨》一书,则专门针对平定太平天国的方法展开论述,所以言语较为详细。陈氏认为,胡、曾、左三公之所以能够胜利,太平天国之所以最终失败,并非由于天命,而是由于个力,并非出于偶然,而是出于必然。此话颇能揭示前人所未能揭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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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云:“当胡、曾、左三公未用世之时,太平天国以新兴之势,由南而北,建都金陵,掠取各省,其锋几不可当。及一公用世之后,本其悲天悯人之怀,再接再厉,百折不挠,历十余年而乱平。其所以一成一败者,非由于天命,乃由于人事;非出于偶然,乃出于当然。何以知其然也?间尝取胡、曾、左之事功与太平天国较论之:胡、曾、左等有适乎当时国情之中心思想以资号召,而太平天国所谓天父、天兄、天弟之说,实不足以敌之;胡、曾、左等有互相维系之中心势力,以利驱策,而太平天国则自杨、韦乱后,互相猜疑,势力分散,几不可支矣;胡、曾、左等自为克己进贤之中心人物,以树之模楷,而太平天国之人物虽如石达开、李秀成辈亦有所不逮焉。胡、曾、左等以克己进贤之中心人物,发扬适乎当时国情之中心思想,运用互相维系之中心势力,其所以能拔乱反治者在此,非乘时幸成者可比也。”(《胡曾左平乱要旨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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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哲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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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曾左平乱要旨》一书,因为是将曾公与胡林翼、左宗棠放在一起评论,所以虽然对曾公克己奉公、推举贤良、整顿吏治、治理军事等方面均有所论及,但并未充分展开论述。至于对曾公修身养性、读书处事等方法进行详细严密的考察,并能提纲挈领,条分缕析的专著,当数胡哲敷君所作的《曾国藩治学方法》一书。该书中,胡氏对曾公的评论非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段为:“今之社会,无中心标准之社会也,上至国家礼法政令,下至乡曲小民之一行一动,莫不人自为之。此犹大自然之民也,安能立于今之世乎?往者吾人犹侈言:中国之大,何至灭亡?今者日蹙百里,已在亡国道上趋其行程。于斯时也,而犹酣然以嬉,涣然以处,空唱一二名词,为装点门面之具,而无坚苦卓绝之真精神以继之,则台湾、朝鲜之续,在目前耳!是故今日之务,在力挽颓风而转移习俗。虽日兹事体大,非一二人之力之所能胜,然而风气之成,则又往往经一二人之倡导,而全国靡然相从,卒收化民成俗之效者,亦比比然也。清之曾国藩氏,殆其人欤!曾氏值咸、同之际,社会颓唐,百端倾欹,殆无亚于今日,赖其力行倡导,而风气为之转圜;虽尔时外患未炽,元气未凋,国力尚未丧如今日,要非以彼坚苦卓绝之志、修己治人之方,则当时情势,未可知也。故曾氏之事业是非姑勿论,其坚卓诚信、苦心孤诣、爱民恤才之伟大胸怀,则敻乎尚矣。”(《曾国藩治学方法·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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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亡图存之道,在于凭借艰苦卓绝的精神,转移颓败萎靡的社会风气。此道理,当时许多人都明白。而认为正是曾公对艰苦卓绝精神的大力倡导,方才令社会风气大为改观,则是胡氏对曾公极力推崇的原因,亦是胡氏不同凡响的独到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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