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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治学方法》一书,不仅言及曾公读书的方法,亦言及曾公修身养性、做人处事的方法。胡氏通过研究史籍,认为:“古人之所谓学,须在事业上表现出来,才见得是真学问;后世号称做事业的人,往往不学无术,卑污苟且,而号称做学问的人,又往往死于章句之下,做古人奴隶,其最大病根,就是把学问和事业分做两截。”并谓:“往者已矣,五百年来,能把学问在事业上表现出来的,只有两人:一为明朝的王守仁,一则清朝的曾国藩。二人都是以书生而克平世乱;都是在千辛万苦中,把学问事业磨练成功;都是戎马倥偬之间,读书为学不倦。不过王守仁天资高,是高明一路的人,故其为学途径,多偏于上达一方面,于下学功夫,则言之颇少;曾国藩为笃实一路的人,处处脚踏实地,故其为学途径,最合于下学之门。阳明之学,学之不善,还会发生毛病;曾国藩的学问,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弊端。高明的人应该走这条路,迟纯的人也应该走这条路;下学的工夫如此,上达的工夫亦不过如此。”(《曾国藩治学方法》第一章《学的意义与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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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将曾公与王阳明相提并论的人,不仅有李元度,还有胡哲敷。李氏所言,重在集理学、经济、文章于一人;胡氏所言,则重在将学问与事业联为一体。虽然二人评论方式不同,但对曾公的极力推崇均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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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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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哲敷的《曾国藩治学方法》,虽然涵盖面广且内容细致,对曾公治军、治吏、读书、养身等事均有论述,但毕竟偏重于方法。而对曾公的生平与事业,既能作详细缜密的探讨,又能进行条理性、系统性的叙述,当数蒋星德所作的《曾国藩之生平与事业》一书。蒋氏除记述曾公的生平与事业外,亦曾有所评论,其中虽为明显的一段评语为:“我们纵观曾国藩的一生,自从道光晚年他在北京做‘京官’起,便观察人才,留心时务。后来在咸丰初年,曾氏以一‘在籍侍郎’,掌管军务,讲究‘拙诚’,刻苦自励,一时湘军中人才辈出,形成一种新兴的势力。晚年间做了总督,对于自己的操守和刻苦的生活,仍不肯稍稍放松。这种坚持的精神,便是他一生成功的原因。所以曾国藩的一生,吾人除于他的为异族效力不能不致其遗憾外,他的个人品行、作事方法,都值得我们的钦佩和取法的。”(《曾国藩之生平与事业·编者叙言》)即是对曾公一生的总体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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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湘军最终打败太平军的原因,蒋氏亦曾论及,如:“在清军与太平军对峙之中,两方面都出了不少的人才。在太平天国方面有李秀成、陈玉成、石达开等;在清政府方面有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等。十多年的血战,太平天国方面失败了,清军终于获得最后的成功,这是什么原因呢?李秀成、陈玉成、石达开等,在智勇才略上岂不能和曾、胡、左、李等比拟?也不过因为曾国藩等克己唯严、崇尚气节、标榜道德、身体力行,造成一时的风气,获得民心的爱戴,所以终于获得最后的胜利罢了!”(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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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摩话中意味,基本偏重于道德本位思想,与唯心主义者的论调相近似。不过蒋氏并没有忽略时代所产生的影响。蒋氏云:“我们看察曾氏事业的成功,虽说是基于天生过人的才力,但也是艰难困苦的环境造成他的惊人事业。”(《曾国藩之生平及事业》第一章《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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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近代人讨论曾国藩的生平事业,以为替清朝异族卖气力,扑灭汉族的太平天国,这种人是不足齿的。从民族意识的观点上,这话当然无可非议,但我们切不可忘记历史的时代性和他的家世所造成的必然的思想。”(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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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忽视时代背景与环境因素的影响,亦不轻视个人的道德、智慧、器识与能力,正是近代所谓客观的批评方式。蒋氏能够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评价曾公,实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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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之生平及事业》一书,共分为十二章,最后一章为《曾氏对于当时及后世的影响》。该章内容的大意是:曾公通过开创“中兴事业”和引领“一代风气”,对当时的社会产生重要影响;至于对后世的影响,则可分为四项,即政治方面的影响、军事方面的影响、社会方面的影响以及文学方面的影响。蒋氏所言,既有值得肯定之处,亦有不足之处,不能一概而论;但是能够注意到曾公对当时社会以及后世的影响,为曾公作一全新评价,却是相当值得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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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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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综合各家评论,加以鄙人之见,作以下结论,收束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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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曾公不仅在义理、词章、考据三方面均有相当深厚的造诣,而且在道德、文章、事业上亦有良好的表现。古今中外,能够与之相匹敌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曾公不仅是清代中兴时期的杰出人物,即使就世界范围来看,亦难掩其光彩夺目的伟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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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曾公的一生,最为时人所诟病的地方,就是缺乏民族思想。究其原因,乃是受时代背景与家庭环境的影响。就其所作的檄文来看,曾公讨伐太平天国的真正目的在于扶持传统礼教,由此可见,效忠清政府绝非曾公的本意。史学家认为“湘军非勤王之师”“湘军如宗教军”,实在是非常准确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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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曾公的丰功伟绩中,常被后人所赞颂的一项,即是太平天国运动的平定。曾公之所以能够取得最终的成功,固然是因为自己有主见、有毅力,在严于律己的同时推举贤良,但清政府给予的信任,以及太平天国的内讧,客观上均为曾公提供良好的机会。至于太平天国信奉基督教而违背国情,曾公崇尚儒教而深得民心,亦是显而易见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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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曾公之所以伟大,并非是由于其煊赫的功勋、崇高的名位,而是由于其在进德修业与困知勉行上的坚持不懈。正是因为能进德修业,所以其真诚足以感化人,其明智足以办大事。正是因为能困知勉行,所以在挫折与危难面前,非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更加坚忍不拔。曾公曾云:“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家书》卷九——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与弟书)乃是基于经验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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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曾公的思想,因时因地而不同,可见曾公常受时代与环境的影响。但曾公亦能凭借自己的道德才智,转变当时的社会风气,从而开创清代的中兴局面,甚至影响到后世的政治、军事、教育以及文学,可见曾公亦能影响时代与环境。人物与时代、环境,互相影响。时代、环境固然能限制人生,但亦在人的创造活动中发生改变。曾公的一生便是非常典型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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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曾公对后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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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军事方面而言,不仅在于养成湘人从军尚武的风气,更在于通过自己一手创办的湘军与淮军,使清代的兵制呈现出崭新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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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政治方面而言,在于平定太平天国,开创清代中兴局面,使清政府重用汉人,开放政权。另外,曾公之后,接手其政治重担的李鸿章,维持清政府残局数十年,所有内政外交方面的主张,均继承曾公的遗志,可见曾公对政治的影响何其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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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教育方面而言,通过派遣留学生、雇人翻译外国书籍,以及开设学堂、教授西方文明,开启中国近代新式教育的先声。而且,根据其所作《劝学篇》来看,曾公亦注重道德教育与政治训导,其方法可供后世的教育者与求学者所参考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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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文学方面而言,不仅在诗界文坛自成一派,影响当时的学子,而且在对文学的见解上能够推陈出新,启迪后人。周作人先生认为,近年的新文学运动,其实是受桐城派的影响,即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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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曾公在立德、立功、立言三方面均永垂不朽,此乃公认的评价。立德为第一,即端正自身,引领大众,转移当时的社会风气;立功为第二,即平定太平天国运动,救民于水火;立言为第三,即著书立说,以启发时人与后世。著作等身,下笔千言,只要是会写文章的人,大多能够做到;至于拨乱反正、建功立业的人,从古至今,亦不在少数。然而,能够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开创良好风气、教化天下黎民,此类人物,古今中外,可谓是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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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自谓:“李少荃拼命做官,俞荫甫拼命著书;吾皆不为也。”(见《春在堂随笔》一)并且在回复胡林翼的信函中,大力称赞胡氏的功劳,“以吏治大改面目并变风气为第一。荡平疆土二千里,犹为次着”,并称要效仿对方的所作所为,“亦当以吏治人心为第一义”。(《书札》卷十二)均能反映出曾公的人生志向。所以,不仅曾公的丰功伟绩与经典著作将流传后世,具有不可磨灭的价值,而且其在修身养性方面的勤奋态度与迅猛进步,具有更加崇高的地位。蒋介石先生曾云:“清朝之所以中兴,太平天国之所以失败者,盖非人才消长之故,而实德业隆替之征也。彼洪、杨、石、李、陈、韦之才略,岂不能比拟于曾、胡、左、李之清臣?然而曾氏标榜道德,力体躬行,以为一世倡,其结果竟能变易风俗,挽回颓靡。吾姑不问其当时应变之手段、思想之新旧、成败之过程如何,而其苦心毅力、自立立人、自达达人之道,盖已足为吾人之师资矣。”(见《增补曾胡治兵语录序》)曾公的道德修养竟然受到如此高的赞誉,可见其人格力量何等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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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曾公固然具备许多优点,但并非完美无缺。比如,曾公曾经自称“不善用兵,屡失事机”(《家书》卷四——咸丰四年四月十四日与诸弟),又认为:“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贵奇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岂能办此滔天之贼?”(《家训》卷上——咸丰十一年三月十三日)此乃就军事方面而言。曾公曾云:“学问各途,皆略涉其涯涘,独天文算学,毫无所知,虽恒星五纬,亦不识认。”《家训》卷上——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此则就学问方面而言。至于其他方面,如只爱任用品德良好的人,有时未能根据人才的特点做出合理的安排,曾公本人对此亦曾言及。(《杂著》卷四——《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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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世间本无完人,即使如孔子、颜渊等圣贤,亦不能避免一切过失,曾公自然亦不例外。而曾公超越平常人的地方,正是在于知道自己的不足,并力求改进。曾公《日记》中有许多深刻自责的话,更能说明其改过迁善的决心与勇气。因此,曾公虽然在道德、学问、事业、文章等各方面均有不朽的成就,但最值得我们注意与效法的地方,则是其诚实不欺的态度与自强不息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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