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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虎所食,其鬼为伥”一说,虽然未见于更早的文献记载,但像这样的说法,往往会有很久远的渊源。湖南地区不止一见的商代“虎食人卣”,学术界对其意象虽有种种揣测,却都难惬人意,而若是联系上述记载,就未尝没有可能是对这种虎、伥关系的一种形象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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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一意义的“伥”字以及王宝孙这一宦官,去解析“推阉竖之名字,亦天意也”这句话的语义,则所推阉竖的名字,就应该是“王伥子”(王宝孙),而所谓“天意”,应该是指“伥子”一名体现出其主子本是一只老虎,这样的老虎,则必然要被一生下来右手上就带有“武”字的萧衍所收拾,即“武张而猛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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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齐书·高帝纪》上篇的篇末有很长一段史论,萧子显在这里,首引《太一九宫占》,推演汉高祖五年以来,与之相应的重大事变,然而其核心意旨,是落实在刘宋末年,“是岁太一在杜门,临八宫,宋帝禅位,不利为客,安居之世,举事为主人,禅代之应也”[79]。清代四库馆臣,以为“齐高好用图谶,……故子显于《高帝纪》卷一引《太乙九宫占》”[80]。实则这篇史论是写在《南齐书》的第一篇篇末,萧子显是在阐扬宋帝禅齐的图谶,而萧宝卷本属亡国之君,写在《东昏侯纪》篇末的上述史臣论语,实际是以“武张猛服”这一图谶来宣示萧衍以梁代齐的天命。这两篇史论,两种图谶,前后呼应,正显示出萧齐王朝一始一终的“天定”运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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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8 《百衲本二十四史》影印傅增湘藏南宋刻本《南齐书·高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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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萧子显这部《南齐书》,一开始,就是启禀梁国朝廷允准之后才动笔的,即宋人曾巩所说“自表武帝,别为此书”[81]。写成之后,又首先奏上给梁武帝萧衍看,萧衍当然要好好看一看他怎样表述自己在齐的行为,特别是发兵讨伐萧宝卷以建立梁朝这件大事。《梁书》记载这部《南齐书》奏上之后,梁武帝“诏付秘阁”(案此书原名只叫《齐书》,待唐人李百药为南北朝时期北方高氏齐国撰著的同名史书问世之后,读史者为相互区别,始分别给两书冠以南、北二字),也就是指令将其存放在朝廷专门掌管著书、藏书的机关秘书省中,予以郑重藏弆[82]。不言而喻,这部《南齐书》得到了梁武帝的赞赏,而在这当中,自然首先是要认可和赞赏萧子显对萧衍代齐自立一事的记述与评价。按照上文所做分析,萧子显写在《南齐书·东昏侯纪》篇末的这篇史论,正合乎梁武帝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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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以为这样的解释,或较王说更为通畅,而这样一来,《海昏侯纪》篇末“史臣曰”云云这段话,便不会是在暗示“东昏侯”与“海昏侯”的相似,同时它也无法说明在这两个名号之间存在着“类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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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一名当中的“海昏”两字绝不可能寓有恶意,还可以证之以东汉光武帝以此名称册封的别一人物。梁人沈约在《宋书》中讲述自己家族的渊源时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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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谦子靖,济阴太守。靖子戎,字威卿,仕州为从事,说降剧贼尹良,汉光武嘉其功,封为海昏县侯,辞不受。因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余不乡,遂世家焉。[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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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帝刘秀封授沈戎为海昏侯事,尚别见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文字虽略有差别而实质内容并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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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字文光,济阴太守。避王莽之难,隐居桐柏山。三子:勋、戎、台。戎字威卿,后汉光禄勋,以九江之从事降剧贼尹良,封为海昏侯。辞不就,徙居会稽之乌程。[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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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对比,可知《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纪事,别有来源(应是出自更早年代撰著的谱牒书籍),而不是简单转述《宋书》的内容,这可以进一步证实上述记载的可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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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此,光武帝在东汉初年,曾因沈戎降伏剧贼尹良之功而封授给他“海昏侯”的爵位,作为一种特别的恩典,绝不可能刻意采用具有贬损意味的地名,而当时去西汉未远,光武帝刘秀及其臣僚,自然清楚知悉“海昏”只是一个普通的地名,而不会别含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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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回到“海昏”二字本身的训诂问题上来。在海昏侯墓中,出土有一枚“海”字铜印,是存放在西藏椁中被考古发掘者称作“娱乐用具库”的地方。不管这枚铜印是用作何事,都显然是“海昏”的一种缩写形式。这也就意味着它不是用在正式的场合,只是一种很随意的自称,或是标记,是私下里的用法。假如“海昏”是汉宣帝强加在刘贺头上的侮辱性封号,那么,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下,刘贺也就可以避而不提,改换其他称谓,譬如,采用与其“大刘记印”玉印中的“大刘”相类似的名目(案“大刘记印”出土于主椁室东室南部)[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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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9 海昏侯墓出土“海”字铜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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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0 海昏侯墓出土“大刘记印”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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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从刘贺自己使用这样的“海”字印记,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不管省称为“海”,还是完整使用“海昏”二字,都不应该含有什么贬损的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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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我们可以基本明确,“海昏”本来只是豫章郡境内的一个属县,沈约称沈戎受封“海昏县侯”,就是对这一属性的清楚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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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刘贺 四 南藩海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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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汉宣帝册封刘贺为海昏侯,是以清除霍氏家族的势力为背景和前提的,汉宣帝也已经稳稳地控制了局势,经过审慎的思考,才做出封授刘贺为侯的决定,但霍光以非常手段废黜刘贺帝位的阴影,尚未全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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