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949243
陳獨秀決心按這樣的思想,來塑造自己的兩個兒子,以培養他們堅強的意志、強壯的身體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所以只給他們很少的生活費,讓他們勤工儉學,並且不讓他們倆在家裏住。學業上則出於他對法蘭西文明的偏愛,安排他倆與當時同陳獨秀關係密切的辛亥革命志士潘贊化同在法租界學法文。潘回憶說:延年兄弟倆「寄宿在《新青年》發行所亞東圖書館店堂的地板上,白天要外出工作,謀生自給,食則夸餅,飲則自來水,冬仍衣袷,夏不張蓋,與工人同作工,故顏色憔枯,人多惜之,而怪獨秀之忍」。[5]
1705949244
1705949245
君曼更是竭力反對這樣做。她本有母性之愛,善良之心。見此情景,實在不忍。「奪夫之恨」本來就對不起姐姐,再這樣對待姐姐的兩個兒子,更有虐待之嫌;看到兩個孩子這般受苦,與獨秀多次爭吵,說不攏,就「流涕不已」乞求潘贊化:「姐姐不在,小子無辜,我是姨媽,又是繼母,他們也很訓實。我以名義上及感情上看待他兄弟,尤甚於我所生。他兄弟失母無依,視我亦如母也。今不令其在家住食,知之者不言,不知者誰能諒我?」至少讓他們在家裏食宿。陳獨秀卻說:「婦人之仁,徒賊子弟,雖是善意,反生惡果。少年人生,叫他自創前途可也。」——從這細微之處,也可看到陳獨秀的人格魅力,對比現在共產黨高官在子女問題上許多觸目驚心的腐敗案例,真讓人感歎不已。
1705949246
1705949247
按理說,陳獨秀如此嚴格要求兒子,並不為錯。況且他自己就是這樣成長起來的。這種情況看似「父子情薄」,實質骨肉情深,望子成龍,有點當年「白鬍子爺爺」教育童年乾生(獨秀)時的遺傳。自然,二人的境界是不一樣的。爺爺是想要孫子升官發財,光宗耀祖;獨秀是要兒子成為國家與革命有用的人才。但從君曼的立場和感情出發,她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真是難煞君曼有情人。儘管如此,君曼對獨秀和延年、喬年還是做了不少工作,儘量緩和父子的緊張關係。
1705949248
1705949249
不久,延年、喬年勤工儉學進入上海着名的震旦大學讀書。接着,陳獨秀北上,出任最高學府北京大學文科學長,隨後,君曼也攜鶴年、子美來到京城,過起相當優裕的生活。陳的月工資是300元。但是,陳獨秀對上海的兩個兒子,還是那樣「刻薄」,只讓亞東圖書館老闆從他的稿費裏,按月支付給兩兄弟每人每月5元生活費。
1705949250
1705949251
兩兄弟從小見父親不顧家庭,對於妻子即兩兄弟的生母如此薄情寡義,現在又如此嚴酷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自然不能理解和接受父親良苦用心。因此,二人在參加共產黨以前,一度信仰不要家庭、不要國家等主張的無政府主義,並不是偶然的。以後,父子同在共產黨內,他們也一直直呼「獨秀同志」,毫無親情可言。
1705949252
1705949253
然而,兄弟倆畢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都成了中共優秀黨員和傑出的革命領導人,為中共的革命事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而且,二人在1927、1928年,先後被「盟友」國民黨殺害時,都表現出大無畏的英雄氣慨,不愧為將門虎子,拋開黨派偏見,應該承認他們是中國人民的偉大兒子。
1705949254
1705949255
1936年,陳獨秀在獄中聽到西安事變時蔣介石被扣消息時,「簡直像兒童過年那樣的高興」。當時在場的濮清泉回憶說:「他託人打了一點酒,買了點菜……他斟了第二杯,嗚咽起來說,延年啊喬年,為父的為你倆酹此一杯子!把酒灑在地上。接着他老淚縱橫,痛哭失聲。我們見過他大笑,也見過他大怒,但從未見過他如此流淚。」[6]
1705949256
1705949257
這時,他藏在心底的對兒子的深情才像洪水一樣崩瀉出來。
1705949258
1705949260
窮困生活與婚變
1705949261
1705949262
獨秀與君曼在對待子女教育問題上的分歧,沒有使他們分離,但陳獨秀轉入地下與君曼分居以後,情況就開始惡化。有人說世界上最難說清楚的是一個「情」字。許多在事業上成功的人,甚至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的活動中叱吒風雲的偉大人物,包括孫中山、毛澤東、魯迅、郭沫若等,一碰到這個字,都會陷於尷尬。
1705949263
1705949264
分居後,陳獨秀通過汪孟鄒從《獨秀文存》的版稅中,給君曼娘三個生活費。兩人需要見面時,也通過汪約見在亞東圖書館。不幸的是君曼長期患有當時最可怕的肺結核,時稱「癆病」。1915年陳獨秀從日本被催促回國,就是因為她此病復發,大口喀血不止。後來隨陳獨秀到北京大學,兩年多的時間,經濟條件較好,病情得到較好的控制。子女又健康活潑,一家四口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時光,洋溢天倫之樂。君曼之女陳子美晚年因受父親莫須有罪名而殘酷迫害亡命紐約時回憶說:她小時候甚受父親疼愛。陳獨秀在書房寫作時,不准任何人打擾,唯有她例外。她還記得父親的書桌最底一層成了她的專用抽屜,裏面經常放有她喜歡吃的芝麻糖、花生糖等。「父親寫個不停,把我給忘了;我也吃個不停,把父親給忘了。」[7]
1705949265
1705949266
可是,好景不長。陳獨秀辭去北大教職、到上海發起共產黨後,生活條件立即惡化。而君曼的病又稱為「富貴病」。因為當時還沒有發明有效的治療藥,只有進口的藥,相當昂貴,而且平時又要吃高營養食物,再加上上海的物價猛漲,君曼的生活日益陷於困境。而陳獨秀成為黨的最高領導人以後,就成為職業革命家,無論從精力上還是從工作及生活環境上,都無法再就別的職業。當時的黨組織不僅不可能給黨的幹部開工資,甚至還要靠黨員交納的黨費進行一些活動,但是,這部分的收入微乎其微。黨的活動經費主要靠共產國際(實為聯共)供給。雖然這些錢多是由陳獨秀經手,但是,陳獨秀是一個清廉之人,不會挪用這種錢,也不能挪用,因為這些錢來之不易,而且不夠黨的實際支出,黨的經費十分緊張,又有嚴格的預算決算制度。所有這些在馬林的原始檔案中,有很詳細的記載。
1705949267
1705949268
在馬林檔案中,我們看到有四張陳獨秀簽署的收款條,例如兩張用英文寫的是:
1705949269
1705949270
今收到上海C・維里傑同志寄交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1923年4、5兩月的經費:
1705949271
1705949272
壹仟墨西哥元(1000墨西哥元)
1705949273
1705949274
1923年4月30日
1705949275
1705949276
T.C.Chen(陳獨秀簽名)
1705949277
1705949278
今收到西蒙斯交來
1705949279
1705949280
港幣貳仟玖佰肆拾元
1705949281
1705949282
在上海折合三仟元
1705949283
1705949284
中共中央陳獨秀
1705949285
1705949286
1923年5月19日[8]
1705949287
1705949288
說到黨的經費緊張情況,馬林在1923年6月20日給共產國際的報告說:「中國共產黨第三次代表大會已告結束。事實表明,黨現有黨員420名,其中工人160名,但應指出以下情況:1、繳納黨費的黨員不到十分之一;2、因此,整個工作幾乎都是依靠外國經費;3、多數黨員沒有職業。」[9]
1705949289
1705949290
此前,即5月30日,中共中央得到紅色工會國際2,000金盧布的款項,要求各半用於工會工作和召開第二次勞動大會。馬林給國際書記處的信說:「對於整個中國的工會工作來說,2,000金盧布為數不算多;可是以前我們的中國朋友沒有這筆錢,所有的開支都不得不從黨的經費中支付。1,000金盧布作為第二次(勞動)全體大會的費用是絕對不夠的……這次大會應有400–500名代表出席。估計還要花費15,000–20,000。當然不可能弄到這麼多錢作大會費用;可是即令大大削減代表的數目,接到這筆款子也只夠應付準備工作。」馬林的這個估計來自陳獨秀。第二天,馬林給國際的工作報告說:「勞動大會正在籌備……黨中央同意工會國際的見解,認為鐵路大罷工失敗(指二七大罷工——引者)以後,最好舉行一次盛大的代表大會,但是現收到1,000金盧布不敷籌備大會之用,陳獨秀認為,召開一次400名代表參加的大會須有15,000墨西哥元。」[10]
1705949291
1705949292
因此,這次準備在6月20日召開的勞動大會,終於流產,拖到1925年才舉行。而1915年創刊的《新青年》,創造了輝煌的新文化運動,一直火爆,但到1922年7月出到九卷六號,終於主要因經費困難而停刊了。因此,黨中央不得不向國際請求每月1,000–1,400盧布的援助。其中650盧布用於工會工作,770盧布作為政治工作和宣傳的費用。馬林對國際說:「這個數目對中國來說肯定是不會太多的」,「罷工的失敗確實使這個小黨處境艱難,我想支持中央委員會的請求,建議你們批准至少從7月到今年年底這個期間每月資助14,000盧布。」但同時,馬林在中共中央委員會內又說:「黨務費用務必力爭自理,現在幾乎一切都從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資助開支……黨員的多數,乃至大多數都沒有收入;我經常指出,這種情況是不正常的。」[11]
[
上一页 ]
[ :1.70594924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