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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54 珊珊媚骨吳興體,書法由來見性真;不識恩仇識權位,古今如此讀書人。謂汪兆銘也(「吳興體」,浙江吳興趙孟頫,宋朝翰林學士,元朝封魏國公。他的書法以嫵媚著稱,謂「吳興體」,貶之者說「沒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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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56 艮兌成名老運亨,不虞落水仗天星;只憐虎子風流甚,斬祀汪汪長歎聲。吳敬恒以子有惡疾繞室長歎,曰吳氏之祀斬矣!(「艮兌」是八卦中的兩個卦名,這裏指宦侍婦妾之行。吳敬恒,即吳稚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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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58 故宮春色悄然去,無私王冠只一端;南下明珠三百篋,滿朝元老面團團。故宮盜寶案乃李石曾、吳敬恒、張人傑合夥為之。(陳獨秀逝世時,吳稚暉悼詩罵陳是「阿Q」、「跳樑」小丑,但也不得不承認陳有「高明」和功業之處,說陳「思想極高明,政治大失敗;對社會有功,於祖宗負罪」。[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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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60 《金粉淚》其他點名國民黨官吏的詩句,多數是揭露他們貪污、腐敗等各種惡行的,而他們對革命者的殘殺和人民的橫徵暴斂卻一點也不手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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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62 貪夫濟濟盈朝右,英俊凋殘國脈衰;孕婦嬰兒甘拚命,血腥吹滿雨花台。(「朝右」位列於朝廷之右,指大官。「雨花台」位於南京中華門外,是屠殺革命志士的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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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64 虎狼百萬晝橫行,興復農村氣象新;吸盡苛捐三百種,貧民血肉有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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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66 五四五卅亡國禍,造反武昌更不該;微笑捻鬚張大辮,石頭城畔日徘徊。蔣介石謂五四運動為亡國禍(「張大辮」即張勳,一個瘋狂的保皇復辟派。本詩以反話斥責蔣介石,捍衛了辛亥革命、五四、五卅運動的正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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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68 陳獨秀頗具匠心地安排第一首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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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70 放棄燕雲戰馬豪,胡兒醉夢倚天驕;此身猶未成衰骨,夢裏寒霜夜渡遼。(「燕雲」即河北、大同。歷史上的「五代」時期,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給外族契丹,成為賣國求榮當兒皇帝的典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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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72 最末一首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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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74 自來亡國多妖孽,一世興衰過眼明;幸有艱難能煉骨,依然白髮老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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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76 這樣首尾相通,互相呼應,把顯然是平時陸續寫成的五十六首詩,組成一個整體,在「胡兒」(日本)深入國土,國民黨「妖孽」橫行,民族危亡的背景下,自己參加並領導過的革命組織(一個是在國民黨第五次圍剿和第三次左傾路線雙雙摧殘下的中共,一個是在極左思潮下爭論不休、力量極度衰微的托派)又那樣不成器,自己又被束縛在獄中,因此無奈地只能在夢裏去做「渡遼」抗日除妖的戰鬥了,無論於國於民,於黨於己,真是滿紙悲憤;所幸是自己「猶未成哀骨」,而且「艱難能煉骨」,這兩個「骨」字,點出了這組詩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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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78 陳獨秀對我國古代詩詞有很深的研究。他自己愛作五言、七言詩,但不喜歡字句定型的詞牌。就是作詩,他有時也不規矩,七言詩中會偶然冒出一個八字句來,如諷刺張學良、何成浚、張群在日軍深入國土下發起「武漢射騎會」——復古倒退,意志淪喪的《金粉淚》第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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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80 抽水馬桶少不了,洋房汽車沒有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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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82 此外摩登齊破壞,長袍騎射慶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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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84 這裏的第二句,「沒有」二字,雖然用小字拼在一起,以示是一個字,讀一個音(安徽方言):miu。但用在七言詩中,總有點「不守規矩」。詩如其人,無論他不喜歡詞牌也好,詩中添字擴方言也好,都反映了他那天馬行空、獨往獨來、自由奔放、放蕩不羈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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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86 這組詩作,在民國時代當然屬於「反詩」,不可能公開發表。但在1934年寫好後長期放在獄中作者的身邊,也不安全,於是,就給了去探監的摯友汪孟鄒保存。汪本來是一個膽子很小,只重生意,遠離政治的書商,沒有想到這次竟敢接受此作。1953年,汪把《金粉淚》陳獨秀手跡原稿作為革命文物捐獻給了上海革命歷史紀念館籌備處(中共「一大」紀念館前身)並附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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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88 一九三六年,或是一九三七年,我因事到南京,便到監獄裏去看托匪獨秀(原文如此,蓋格於當時形勢也——引者),他拿這金粉淚五十六首給我看。後來我和他說「你給我拿了去,讓我的侄輩和同事都去看看吧。」他便給了我。這個冊頁,有一個時期,很不容易收藏,只有東收西收的,有時連自己也記不得是藏在哪裏了。今天檢出十分難得,故把來歷寫下。獨秀不曾署名,也無印章,我也應該為之證明。請給我一收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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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90 中共「一大」紀念館原副館長任武雄說:《金粉淚》入藏後「命運」不佳。根據上級部門的規定:革命紀念館藏品應分兩類,一是文物或革命文物,二是參考品,凡是價值不大的或是反動者的墨跡、手稿、實物與書刊等均編入此類;而參考品閱讀、借用較方便,一般不須要上級審核。陳獨秀當時還戴着「托匪、漢奸、反革命」的大帽子,於是《金粉淚》便被打入數萬件價值不大的參考品的「冷宮」中。除任武雄與當時個別經手的幹部知道外,無人知悉。[50]再加上接連不斷的政治運動,陳獨秀還時不時被拉出來鞭屍,連知曉《金粉淚》內情的汪孟鄒侄子汪原放也不敢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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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92 文化大革命結束後,任武雄考慮到是否發表《金粉淚》的問題。他反復讀了《金粉淚》每一個字,認為56首沒有片言隻語談及共產黨,也沒有一字半句說到托派,只是冷嘲熱諷國民黨高官要員的昏庸腐朽,流露出強烈的抗日救國熱情,並不涉及中共政策法律所禁止或限制公佈的範圍,完全可以公之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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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94 當時還有一個情況促使任先生考慮《金粉淚》的發表。紀念館的庫房是借用河南路延安中路口的原上海博物館的四樓,上海博物館幾次提出要他們搬遷,以便將四樓收回自用。庫房大搬遷是最令人頭疼的事,紀念館原先已經過幾次的搬遷,倘若文物資料萬一有所遺失損毀,那是無法彌補的損失(過去有過這種情況)。而當時黨史學界的學術空氣比較活躍,中國革命博物館的《黨史研究資料》與上海的《黨史資料叢刊》等開風氣之先河,刊登了許多有價值的回憶錄與突破傳統觀點的研究論文等,深得史學界讀者的歡迎,但也需要重要的文獻資料,以作為研究者依據的第一手資料,所以,應當力爭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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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296 恰巧有一天,汪原放突然來找他們問:「《金粉淚》還在嗎?仍在你們館裏嗎?有沒有遭破壞?」答覆:「安然無恙」。汪說:「那就好了,我就放心了。假如過去不交給你們保藏的話,可能我們被抄家,砸四舊,早已付之一炬,灰飛煙滅了。」[51]於是,任武雄將《金粉淚》影本交給上海人民出版社主編《黨史資料叢刊》的郝盛潮、周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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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301 汪原放先生,現代出版家、翻譯家。軍閥、軍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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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53303 郝等看後,非常高興。但《金粉淚》多是狂草手跡,很難辨認,且有些典故,不僅字難認識,也不懂詩意是甚麼,所以便請國學根底很深的華東師範大學教授陳旭麓先生為《金粉淚》詮釋,陳欣然同意。經過潛心研究,幾易其稿,於1981年底交來《簡釋〈金粉淚〉五十六首》一稿。隨即打出清樣,準備在《黨史資料叢刊》上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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