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954493e+09
1705954493
1705954494 信中批判托派極左派在革命性質、國民會議、共同行動等問題上傳統的錯誤,這些錯誤也是他與托派的傳統分歧。但在反對階級聯盟(如第一次國共合作那樣的黨派混合)、城市中心、工人為基礎等基本原則,與托派臨委沒有分歧。如他在最早向臨委宣佈「我已不隸屬任何黨派」的信中就曾批評他們「亂罵」共產黨和國民黨,尤其是罵中共執行「聯合戰線」政策是「階級合作」,是中國革命的「制動機」和「障礙物」時,認為「不是原則上的錯誤,政策上是非常錯誤」,因為「不曾看見共同的敵人」。而在給托氏的信中,他所以蔑視「人數遠遠超過我們」的中共,就是因為中共沒有工人基礎,不以城市為中心,所以,決不是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無產階級的政黨。而在這些原則方面,托派(即使是極左派)一直沒有放棄。
1705954495
1705954496 第三、想做「無黨派人士」失敗後的思想回歸。
1705954497
1705954498 抗戰初期,他想利用在國民黨監獄中出來的、公開身份的條件,以無黨派人士的面目,擁護國民黨政府領導抗日,以換取公開活動的身份;擁護共產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以試圖謀取合作抗日、為國報效的機會;接近中間的民主黨派及軍人,以謀取自己開創獨立政治局面的可能。總之,根據當時複雜的局勢,他需要觀望、揣摩、嘗試一下,決定新的朋友。如他對王文元所說,今後他再不屬於任何黨派,「陳獨秀只代表陳獨秀個人,至於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得在新鬥爭的分分合合中決定了」。[88]他在給陳其昌等人信中也說:「你們都是史大林主義者,都是老彭的朋友,和我非永久的伴侶……將來誰是朋友,現在完全不知道。」[89]
1705954499
1705954500 那麼,他一年來的觀望和努力得到了甚麼呢?
1705954501
1705954502 一是對國民黨的希望完全破滅:「開戰前國民黨政府沒有作戰的意志,倉卒應戰,最不可少的準備太不夠,甚至某些部分簡直沒有。開戰後,復以反革命的方法來執行民族革命的任務,所以軍事失敗。」
1705954503
1705954504 二是對共產黨滿肚子怨恨,出爾反爾,竟然無中生有,把他誣成「漢奸」。
1705954505
1705954506 三是那些中間民主人士太經不起風浪,國共一擠壓,都離他而去。而且在「漢奸」事件中,為陳獨秀辯白的九人公開信署名者,林庚白與張西曼在《新華日報》一個無理的反駁後,發表聲明表示動搖,前者竟「特鄭重聲明,本人於該函之內容,完全不能同意,應不負責任」;後者也表示在簽名時「曾要求過將內容酌加修改」。[90]兩人的公開信一發表,又引起一片譏嘲聲。說明要團結「不擁國不阿共」的勢力開創一片新天地,是多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1705954507
1705954508 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面對這種風流雲散的悲涼處境,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無限悵惘。尤其是1938年7月,不得不在日本的炮火下隻身流亡四川後,生活上又一次飽受磨難。正是在這又一次嚴重失敗和從未有過的孤獨之中,上海臨委派了與他有深厚情誼的陳其昌長途冒險來到他的身邊,與他交換意見。在這種情況下,他寫了給托氏的信。信中流露的那種感情和立場,也就很自然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基礎還是托派,也只能是托派。
1705954509
1705954510 但是,要他放棄自己的原則,與托派極左派小集團和解,也同樣不可能。因為它不僅「沒有發展的希望」,「反而是中國革命的障礙」。這是一種多麼痛苦與無奈的心情。所以,他給托洛斯基信中提出的由民主民族革命「從頭做出」的設想,既是一年來努力受挫後的呻吟,又是不甘失敗的掙扎。
1705954511
1705954512 大陸學術界有人拿劉仁靜提供的情況證明陳獨秀已經與托派脫離關係。劉在1938年到武昌找陳獨秀,「陳獨秀開始對我很客氣。第二天去見他,他就不見我了,還給我留下一封信,那封信表示和我絕交,劃清界限」。[91]其實,劉仁靜後來自己出來糾正說:「有人說陳獨秀那次不見我,是表明他與托派劃清界限。實際相反,因為我當時已是被托派開除的人,所以他不與我交往。」[92]
1705954513
1705954514 原來,劉仁靜在1935年3月北平被捕、押往南京判處徒刑兩年半、進入蘇州反省院執行後,擔任了這個反省院犯人「自治會」主席。他在反省院辦的感化犯人的半月刊上,發表了多篇文章,繼續宣揚被陳獨秀批判過的先「經濟復興」、後「發動革命」的理論,宣稱:「現在民族復興的途徑只有靠階級調和,一致對外。」「就中國現狀看來,在中國想實現社會主義或非資本主義,乃是一種人道主義者的幻想」;主張中國應該「節制私人資本,即是創造國家資本……實現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93]
1705954515
1705954516 在獄中的陳獨秀看到了這位老冤家劉仁靜的文章,火冒三丈,立即建議托派臨委開除劉仁靜。1981年,筆者在收集陳獨秀資料時,在某單位檔案處保存的「陳獨秀手稿」卷內,發現了一份以「中國共產主義同盟臨時委員會」名義寫的手稿——《開除劉仁靜黨籍啟事》,啟事寫道:
1705954517
1705954518 劉仁靜於一九三五年春在北平被捕之後,未能保持革命者堅決的態度,後入蘇州反省院,更顯出動搖的傾向。最近我們在蘇州反省院半月刊上,讀到了他所投登的幾篇論文如《節制資本芻議》[94]等,竟公然站在三民主義的旗幟下,宣傳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他整個思想,無疑已投降於反動的孫中山主義之前。為此,我們鄭重聲明:中國共產主義同盟(布爾什維克——列寧派)決不容許抱有這樣思想的分子,繼續容留在他的隊伍中。
1705954519
1705954520 這個《啟事》寫於1935年11月17日。後來經過臨委核實修改後,改名為《中國共產主義同盟開除劉仁靜黨籍通告》刊登在托派機關報上,《通告》一開頭與上述《啟事》一樣,說他被捕後動搖,接着說:「惟當時僅憑同志口傳,本同盟不能率爾置信。」——這說明劉仁靜問題的發現及處理意見,確是陳獨秀首先提出。然後寫道:「近聞江蘇反省院出版之半月刊,見有劉仁靜投登的長文《讀〈資本論〉芻議》、《讀〈西洋史論〉》等篇,完全證實其思想的反動與叛變……為此,本同盟正式宣佈劉仁靜為共產主義叛徒,開除其黨籍。」[95]
1705954521
1705954522 後來,劉仁靜向李福仁問起這件事,李對他說:「當時開除你,是獄中的陳獨秀支持的。」所以,他出獄後,先到上海,要求恢復與托派的組織關係,未成;他又在1937年10月29日寫信給當時在美國的李福仁和伊羅生,要他們轉信給托洛斯基,請求幫助解決其恢復組織關係,同時報告陳獨秀在武漢的言論說:「全體同志對他表示失望了。」[96]但是,托洛斯基在1938年2月23日致李福仁的回信中,對陳獨秀仍然表示關懷和尊敬,而對劉仁靜卻明確表示蔑視:「至於劉仁靜,我不願給他回信。他太不可靠,局勢太緊張,我無法確定他是否在玩兩面手法。」[97]
1705954523
1705954524 劉仁靜就到武漢來求救於「老冤家」陳獨秀,如同1931年四個托派小組織統一時那樣。但又如上述,遭到了陳獨秀的冷遇。所以,陳獨秀冷遇劉仁靜,非但不能說明陳獨秀與托派脫離關係,反而說明他為了維護托派的「純潔性」,拒絕變節過的劉仁靜再回到隊伍中來。
1705954525
1705954526 在回到托派失敗後,劉仁靜公開倒向國民黨。1939年他去西安投到軍統頭目、第十戰區政治主任梁幹喬麾下,任戰區政治部宣傳科長,專門對延安進行反共宣傳。歷史真會捉弄人,中國托派中兩位都見過托洛斯基、因此一度自認為是「元老」的人,八年之後不僅重新見面,還都投進了當年發誓打倒的「國民黨反動派」懷抱。
1705954527
1705954528
1705954529
1705954530
1705954531 老年時的劉仁靜與家人的照片
1705954532
1705954533 現在再來談陳獨秀致托氏的信。如上所述,這封信是在上海托派臨委之一陳其昌(與鄭超麟、王文元一樣,不同意陳的思想,但維持着對陳尊敬的情誼)1938年秋繞道香港到重慶探望陳,向陳展示臨委通過的《我們對於獨秀同志的意見》後,由陳獨秀所寫,託陳其昌帶到上海,請李福仁轉寄托洛斯基本人的。當時大半個中國已被佔領,陳其昌再繞道香港回上海時,已經是1939年1月。
1705954534
1705954535 上海臨委見此告狀信,立即通過了長達11,000多字的第二個對陳的決議《臨委給國際的政治工作報告》,[98]進行反駁。反駁是那樣無力,反而證明陳獨秀是完全正確的,如不得不承認抗戰爆發後,在臨委的刊物上還出現「打倒國民黨政府」的口號,「這對於外面曾經發生了一些誤會和不好的影響」;但又辯解說:「其原因,一部分是由於疏忽,一部分是由於當時的負責者中有一人還堅持保留這一口號以為宣傳之用。」然後又自吹上海失陷後即1937年11月通過的托派抗戰綱領(包括對中共的攻擊),稱其是:
1705954536
1705954537 完全正確的,因為這不但是根據過去俄國及中國革命教訓,根據列寧與托同志最近關於中日戰爭所發表的許多文件(特別是一九三七年九月廿三日寫給里維約同志的信)的意見相符,並且由中日戰爭一年餘來的事實,也從反面證實了我們所採取的路線之正確。
1705954538
1705954539 《報告》也承認:「我們的政治路線並沒有能給予這次抗戰以多大的影響。換句話說,我們並沒有能根據我們的政治路線去鼓動民眾,組織民眾起來干涉這次抗戰,轉移這次抗戰,以至抗戰不斷失敗。」「但這不是我們主觀的過失,更不能以此誣衊我們的政治路線是錯誤的,像D.S.同志歸咎於我們的。這是一大串的客觀原因所形成起來的……至於要說到我們的錯誤,也不是沒有……但同時也必得知道這是由於我們的組織太弱小太孤立了……」
1705954540
1705954541 《報告》在今後工作的打算中,一面堅持陳批評的做法:「盡可能地經常維持我們的刊物出版」;一面又採取陳的建議:「盡可能使組織接近群眾,在工人及農民中建立新的群眾組織。」這樣的工作最後還是如陳批判的那樣,把一切「歸結為一張報紙」。因為,如果「刊物」上滿是痛駡國共兩黨的文字,那麼就不可能「接近群眾」。
1705954542
[ 上一页 ]  [ :1.70595449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