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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獨秀知道,在抗戰初期表示的抗日主張及在武漢與何基灃的接觸及與第三種勢力的聯絡,必不為上海托派中央所容。所以,在南京和武漢「廣泛聲明」,不再代表任何黨派,並於1937年10月21日致陳其昌信中明確告訴托派臨委:「我只注重我自己的獨立思想,不遷就任何人的意見,……不能代表任何人,我已不隸屬任何黨派,不受任何人的命令指使,自作主張自負責任。將來誰是朋友,現在完全不知道。我絕對不怕孤立。」[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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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明引起托派臨委驚慌。他們有的主張「公開向外聲明,D.S.同志的意見不是我們共產主義同盟的意見,有些同志甚至主張與他決裂」。[83]代表年輕人的托派中最極端的極左派劉家良說:「陳獨秀及其附和者對中國資產階級存在着強烈的幻想……據我們觀察:這個機會主義者(一個標準的機會主義者)是沒有希望了。與他決裂只是一個時間問題。」[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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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臨委在多數人的贊成下,通過了一個叫《我們對於獨秀同志的意見》[85]的提綱,嚴厲指責陳獨秀發表的「與任何黨派沒有關係」的聲明,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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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採取了『超黨』的,即『超階級』的立場。他自『八一三」以來所發表的一切文字,正由這一立場出發,因此一貫地充滿了機會主義的精神,即充滿了站在各黨派之間、站在政府與民眾之間的調和主義精神,這是根本違背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對階級』的基本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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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提綱逐條批駁了陳獨秀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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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S.主張『民族利益高於黨派利益』,這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也是錯誤的。因為『民族』是抽象的,在現代的社會裏,真正代表民族利益的往往是一個最進步的階級(是現時的無產階級)……又必須是一個真正革命的馬克思主義的黨。所以單純地說:『民族利益高於黨派利益』,實際上即等於否認無產階級在民族解放鬥爭中的領導權,這根本是反動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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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把國民黨政府這次應戰的革命意義儘量加以誇大,同時不僅自己擁護國民黨領導抗戰,又公開叫民眾『要相信政府有抗戰決心,是不會中途妥協了』,這完全是替國民黨政府作宣傳筒,結果即是欺騙民眾。這與我們的基本政策毫無共同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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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S.所說的『共產黨及其他黨派都應以在野黨的資格擁護抗日戰爭,一致承認國民黨一黨政權及其對抗日戰爭之最高統率權這一事實。不要把開放黨權和開放政權混為一談』。這裏十分明顯地是主張維持國民黨的軍事專政,是完全放棄了以普選全權的國民會議來代替國民黨的軍事專政之原來的政治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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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但不嚴正反駁史大林黨之對於我們整個組織的無恥誣衊,反而公開地宣佈他與『托派』沒有任何關係,即公開宣佈他已脫離了『托派』,這完全表示了,他放棄了自己多年來所堅決擁護並為之奮鬥的革命旗幟,這等於叛變了組織,叛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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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D.S.所以遠離第四國際的基本立場,在最重要問題上走到了如此的機會主義,主要是由他自出獄後希圖無條件地保持自己的『公開地位』,因而不得不向國民黨政府妥協,不得不向史黨表示讓步……放棄了自己原來的革命立場,然而這正是社會民主黨及一切所謂合法馬克思主義者之所以墮落之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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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綱最後提醒說:「D.S.要想重新回到革命的隊伍裏來,首先必須考慮他所幻想的『公開地位』,進而考慮他近來全部思想錯誤的根源,否則他的錯誤將跟着時間前進至於不可收拾。」但在「附言」中,又以和解的口吻表示:「我們希望D.S.同志能站在革命的利益上來互相討論和批評,以便最後獲得共同一致的正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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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派臨委這種思想僵化,抱殘守缺,不可理喻的狀態,使陳獨秀深為絕望。他明白,極左的根子在托洛斯基那裏,於是,採取了一個徹底的辦法,直接向托氏寫告狀信。由於向托氏寫信,又不得不用「我們」即整個中國托派的名義來自稱,說明陳還是希望托氏運用其聲望來挽救中國的托派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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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開頭就敍述中國抗戰潰敗的局勢及中國托派由於「極左派」路線的錯誤造成組織衰微,因而對這種局勢處於惱人的無能為力的狀態。他哀歎:「我們當然未曾幻想在此次戰爭中有很大的發展。然如果政策比較的正確些,也不致像現在這樣衰微。我們的集團,自始即有極左派的傾向。」然後例舉自己在與托派鬥爭中對方的極左觀點說:「這些極左派的傾向在組織內部的宣傳起了很大的作用,遂決定了對中日戰爭的整個態度,沒有人能夠糾正,誰出來糾正,誰就是機會主義。」這就是他的心酸之處,自己就被說成是一個「老機會主義者」,並一度被開除出托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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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使他痛心疾首的是,由於托派的這種極左派錯誤,使史太林、王明、康生的「托派即漢奸」的宣傳也產生了惡劣的影響。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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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中,這般極左派的人們,口裏也說參加抗戰,但同時卻反對把抗日戰爭的意義解析得過高,他們的意思或者認為只有反對國民黨統治的戰爭才是革命的,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戰爭不能算是革命的;又有人譏笑「愛國」這一名詞,甚至有人認為此次戰爭是蔣介石對日本天皇的戰爭。有人認為工人參加戰爭是替資產階級當炮灰。他們認為誰要企圖同共產黨、國民黨談判共同抗日的工作,誰便是墮落投降。群眾眼中所看見的「托派」,不是抗日行動,而是在每期機關報上滿紙攻擊痛駡中國共產黨和國民黨的文章,因此使史大林派的「托派漢奸」的宣傳在各階層中都得到了回聲,即同情於我們的人也不明白「托派」目前所反對的究竟是誰。從開戰一直到今天,這樣狀況仍舊繼續着,不但未能獲得群眾,簡直無法和群眾見面,因此使他們的意識更加狹窄,竟至有人造出一種理論說:一個革命黨員,社會關係越簡單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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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給托派下的結論是:「這樣一個關門主義的極左的小集團(其中不同意的分子很少例外)當然沒有發展的希望;假使能夠發展,反而是中國革命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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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為了打動托洛斯基的心,陳獨秀把托派在中國的發展與第四國際的威望聯繫起來。他把中共與托派對比,如數家珍似地報告托派的力量:「中共人數遠遠超過我們,然亦只是些知識份子和沒有一點工人基礎的武裝隊。我們在上海、香港二處有組織的人共計不滿五十;其餘全國各地游離分子大約在百人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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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洛斯基在閱讀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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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提出今後正確的工作方針及托派應徹底改變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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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應該幻想着把工作推遲到收復失地以後再做;應該立即準備在日本繼續佔領的環境中開始在當地狹小範圍內從頭做起……只有組織上獲得數量眾多的工人群眾,政治宣傳行動上無保留的以百分百的力量用之於民主民族鬥爭的小集團,才能夠得上做重新創造無產階級政黨的中心勢力。在組織上努力接近工人,加上民主民族鬥爭的宣傳,這種初步而基本的工作,在日本佔領區域或國民黨統治區域,都同樣是應該採取的方針……現時遠離現實鬥爭的極左派,如果不能深刻的覺悟過去輕視民族民主鬥爭的錯誤,大大的改變態度,如果不是每個人都低下頭來在上述工作方針之下刻苦工作,如果仍舊說大話,擺領導者的大架子,組織空洞的領導機關,妄想依靠第四國際支部的名義閉起門來自立為王,那麼除了使第四國際的威望在中國喪失外,別的將無所成就。[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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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實地表達了陳獨秀對中國前途的憂慮與希望:對國民黨的失望,對共產黨的蔑視和在武漢獨立開創政治局面失敗後,對托派極左派傾向的痛心及無奈中又有一絲希望。這種思緒與抗戰初期對抗戰形勢的樂觀,對國共兩黨的擁護,對托派表示「已不隸屬」的關係,進而與中間勢力的聯絡等思緒與行動,形成顯明對照。說明一年的抗戰生活,使他的思想受到很大的刺激和變化。為甚麼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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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反對托派的「極左派」傾向及托派領導集團,不反對托派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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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中,陳獨秀把「我們的組織」與「極左派小集團」是分開的,譴責後者,而對前者表示希望。從私人關係上說,這個「小集團」,那時實際控制在他長期厭惡的彭述之、劉家良和尹寬手中,無疑更增加了與「小集團」的對立情緒。如他所說:「關於老彭和長子(尹寬),即使意見相同,我也誓不與之共事,況且根本意見相差很遠。」[87]因此,他可以在實際上脫離極左派領導的托派,不接受托派臨委的任何約束,宣稱與其沒有「隸屬」關係,以至被人誤會他已「聲明脫離了托派」,實際上他一再拒絕作「脫離托派的聲明」,譏其為「畫蛇添足」,更不能公開反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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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只反對托派的「極左」路線和政策,不反對托派的理論基礎和基本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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