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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教育人类学方向的研究生参与了访谈,其中博士生周兰芳、硕士生罗银新和王江鹤帮助整理了本文初稿,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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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巴战龙(1976~ ),甘肃肃南人,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教育人类学。北京,邮编:100875。海路(1975~ ),四川隆昌人,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教育人类学。北京,邮编:100081。陈学金(1982~ ),北京通州人,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教育人类学。北京,邮编: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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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滕星(1953~ ),浙江绍兴人,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教育人类学。北京,邮编: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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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寻真:人类学学者访谈录(2005~2015) “古苗疆走廊”的提出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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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徐杰舜[1]答/杨志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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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本文通过对杨志强教授的访谈,探讨了“古苗疆走廊”形成的历史背景、族群文化多样性背后的“国家化”和汉族移民文化的普遍影响、跨民族/跨族群的地域文化整体性、近年来出现的文化“族界化”现象等问题,对“古苗疆走廊”沿线周边地区的各民族社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一“共生”关系形成的历史过程和特点进行了回顾,并对今后中国的民族理论和政策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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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古苗疆走廊;驿道;国家化;地域文化;文化的“族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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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杨教授,你好!你在日本留学多年,近年来回到中国,在贵州大学工作,在进入主题以前,请你先谈一下你以往的学术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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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谢谢!那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老家是贵州省黔东南黄平县重安区的一个苗族村寨,家父儿时读过几年私塾,1950年贵州解放后参加了革命,所以我基本上是在城市中长大的。1979年我考入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历史系,从事民族史专业的学习,现民族学界的一些学者,如潘蛟、徐平、马建钊等都是当年的同窗好友。1983年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贵州省凯里市委党校,后调至凯里师专(现凯里学院),1986年通过全国统考重新回到中央民族学院民族学系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是“跨界民族研究”,导师是陈永龄先生,此外还有朱宁、胡起望、陈观胜、李培珠先生负责具体指导。毕业后到了贵州民族学院(现贵州民族大学)工作。1993年5月自费东渡日本,进入东京大学大学院综合文化研究科地域文化专业学习;1996年毕业后直接升入同专业读博,师从日本著名的中日关系史学者并木赖寿先生。并木先生是颇为中国学术界熟悉的学者,身边汇集了不少来自中国内地、台湾地区以及韩国的学生。在中国学习、工作和赴日留学期间,我一直从事中国西南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研究,具体主要关注苗族社会的历史文化、汉族移民、族群边界及知识精英的认同意识等,后来视野又拓展到近代民族国家中的“民族建构”问题。2005年我获得东京大学的博士学位,拿到学位后回国与贵州大学签约就职。2006年作为日本学术振兴会(JSPS)的“外国人特别研究员”(博士后)赴日,在东京大学以客座教授身份与恩师并木先生进行了两年的合作研究。2007年8月,在日本上智大学举办的一次由联合国主办的大型国际学术会上,我与北京大学教授兼中国计算机语言小组组长冯志伟先生一起,被推为两名中国代表之一,作了大会主题发言。回国后,我一直在贵州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工作,现除了大学的本职工作,还担任新成立的贵州省人类学学会首任会长、中国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会常务理事、贵州省苗学会副会长、《苗学研究》主编等社会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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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听说杨教授在回到贵州后不久,就提出了一个很新颖的学术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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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你所说的是“古苗疆走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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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的,现在请你介绍一下“古苗疆走廊”概念的基本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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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先简略地介绍一下背景吧。此前一些学者在从事西南民族研究时,尤其是从事贵州地方史研究的人,无论是研究城镇的、研究音乐的,或者是研究贵州民族关系的,很多都把目光投到一条驿道上。这条驿道是元代开辟、明代用重兵驻守的一条连接内地与西南边陲的重要通道,它起于今湖南省常德,沿沅江上溯至贵州省东部重镇的镇远县,然后改行陆路,东西横跨贵州省中部的施秉、黄平、凯里、盘江、贵定、龙里、贵阳、清镇、平坝、安顺、关岭、晴隆、盘县等地,进入云南富民县,经沾益、曲靖等地至昆明。其走向与今天的湘黔滇铁路线大致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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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德沿水、陆两路至贵州省的镇远,再由水路改行陆路,终点是云南省的昆明。其实此前很多学者都不约而同地关注到这条驿道的影响。我对这条路的关注大约可追溯到十几年前,当时在日本留学,在从事自己的课题研究“苗族迁徙及汉族移民史”时,就注意到这条驿道的重要性。回国后,也不断提醒研究团队的同仁要关注这条驿道。三年前,和曹端波、刘锋等人经过反复讨论后,我决定将这条驿道冠名为“苗疆走廊”,后经中共贵州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贵州日报》社长姚远的提议,在前面加了一个“古”,变成了“古苗疆走廊”,我认为这个提法是很富于政治智慧并经得起学术验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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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现在有人觉得使用“疆”这个字似乎很敏感,那为何要用“苗疆”来命名这条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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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我认为,“疆域”在传统王朝统治体系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地缘政治上的空间概念,不能因为现在的一些因素就要回避它,这在西南地区表现得尤为明显。以贵州为例,明代因迁入贵州的汉族军屯、民屯大多沿驿道沿线分布,所以虽然出现了“苗疆”这个词,但非常罕见。目前我查阅的明代文献中只出现过两次,一处是在明熹宗时期的奏文中,另一处是黄才贵先生给我提供的一份大臣的奏文中。贵州大学的林芊先生认为,明王朝对“不服王化”的少数民族地区多使用“生苗地界”、“生界”等措辞。清代康熙年间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后,“苗疆”这一用语才开始大量出现在官方及私人文献中。用现在的话说,只有属于中国领土范围,才能使用“疆”。所以说“疆”指的就是中国的领土空间,为何要回避它?其实我们出于慎重起见,此前也讨论过能否使用其他的名称,如“黔中走廊”、“湘黔滇民族走廊”、“西南国家走廊”等,然而最终我决定仍使用“苗疆”来冠名这条驿道。其中有两个重要的因素:一是“苗”作为中国南方,尤其是西南地区的非汉族群体之一,其最初出现即和这条驿道有关,如明人王士性在其《广志绎》中所言,“其在黔中者,自沅陵至普安两千里,总称曰‘苗’”;二是“苗疆”这一空间概念形成、扩展及消退的过程与明清时代以后西南地区“国家化”及“内地化”进程有密切关系,而最初这一概念的形成和扩展都与这条驿道有内在的因果关联。但需要说明的是,“古苗疆走廊”概念主要强调的是这条驿道的重要性,至于如何称谓,我们持完全开放的态度,如果称之为“西南国家走廊”或“西南走廊”,我觉得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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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那么,你认为研究这条驿道的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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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这条走廊,如果以常德作为起点、昆明作为终点的话,按现在的行政区划看,大约穿过了33个县市,面积达到将近8万平方公里,人口约2000多万,而分布在沿线的民族或族群,如算上待识别民族或一些民族中的亚支系族群的话,有20多个。直到今天,这条路依然是西南的一条交通大动脉,也是西南地区城镇最集中、人口最密集、经济最活跃、文化交流最频繁的地带。与此前名闻遐迩的“丝绸之路”或“茶马古道”等比较,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一方面,这条驿道的沿线不仅是西南地区人口分布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并且沿线的各民族/族群文化,现今仍处于鲜活的频繁交流中,可以说,“古苗疆走廊”是现今中国为数不多的一条既留下厚重的文化积淀,又保持着历史延续性变化的活态走廊;另一方面,回顾历史,这条走廊对西南边疆地区尤其对贵州省的影响是深远的,如明清时期以后的汉族移民进入、“改土归流”、“开辟苗疆”等“国家化”进程都和这条路有很大的关系,进而对云贵两省城镇体系的构建、贸易及市场圈的形成及扩散、民族民间文化的整体性及多样性特征的形成等,均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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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关于中国西南边疆地区历史地理的研究,云南的学者做得比较深入。老一辈的有方国瑜先生,现今的有方铁、陆韧、蓝勇、杨永福等学者,海外的有美国华裔李中清先生等。这些学者其实都注意到了这条入滇“东路”,即我们所说的“古苗疆走廊”,对稳定西南边疆地区的重要性。只是他们关注的是这条驿道所连接的两点,而对于处在两点间的贵州省却多有疏漏。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茶马古道”、“南方丝绸之路”炒得很热,接着又是“藏彝走廊”,而这条历史上曾对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均产生重要影响的驿道却无声无息。如果说,“茶马古道”或“南方丝绸之路”所关注的多是“商道”上流动的经贸关系或文化交流,那么,元明清时代以后贯通的入滇“东路”(也包括“西路”在内)却是不折不扣的“官道”,用美国华裔学者李中清教授的话说,是“国家驿道”。可以说,西南边疆地区真正“国家化”的推进和大量汉族移民进入导致的“内地化”,实际上是在“古苗疆走廊”开通以后发生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古苗疆走廊”和其他走廊最大的区别是:第一,它是条“官道”,即所谓的“国家走廊”。明代动用了洪武时期全国1/10以上的军队守卫这条路的沿线,因此,西南边疆地区的“国家化”进程事实上是沿着这条驿道向四周辐射的;第二,2013年贵州省正好迎来建省600周年,而1413年贵州建省的直接动因就是保护这条驿道的安全,反过来也可以说,因为这条路,中国西南地区的政治版图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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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个世界历史上,一个国家为一条道路而设置一个省的情况,不知有无先例,但至少这是极为罕见的一个例子。因为当时贵州地域内几乎全是少数民族或土司分布的地区,贵州建省及大量移入汉族屯军,就是为了防止土司和少数民族对通道的阻碍,所以“古苗疆走廊”在明代又被称为“一线路”。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一线”,指的并不是周边的山川地理形势,而是因为它穿越了平原、丘陵、高山、高原等若干呈阶段性变化的地形地貌带,很难用地理空间的形势来概括,所以其背后的真正含义是指周边的社会环境,即少数民族或土司势力,文献用所谓的“两岸皆苗”来比喻。换句话说,国家动用政治、军事力量强力开辟的这条通道,犹如在异文化的丛林中打通的一条国家权力和汉文化的通道,因此史书中也常用“孤悬一线”来比喻这条道路周边社会环境的严峻。在这点上,它和以前提出的“藏彝走廊”、“武夷走廊”和“河西走廊”不一样,这些“走廊”大多指的是受自然地理形势的影响形成的狭长地带。所以我们要谈的这条走廊,更多意义上是指由国家力量造就的社会、政治、经济及文化上的线性空间。清代以后,随着大量汉族的迁入和贵州省的“内地化”,文献中有关“一线路”的记载基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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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换句话说,这条路就相当于现今我们所说的“国道”,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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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是的,它就是一条现代意义上的“国道”,明文献中常称之为“官道”。通常中原王朝权力在全国各地都会建立发达的驿道网络,这些驿道广义上都应属于“官道”,但官方文献中刻意强调其“官道”地位的现象其实是不多见的。明初在贵州设置的24个卫中,除五开卫和铜鼓卫外,其余都分布在驿道沿线。其中,有16个卫密集分布在由湖广进入云南的“东路”驿道沿线。这也充分说明了明王朝对这条驿道重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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