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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1705985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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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九、记九华禅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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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寺在安德桥南嘉兴塘侧，清光绪间所建，镇人呼为“小九华”，对九华山而言也。为地藏菩萨道场，无大雄殿、三世佛。正殿即地藏殿，两庑塑十殿阎王、地狱变相，凡诸刀山剑树、舂磨烹炼之刑无不具，又塑白无常于旁，儿时见之辄毛髮立[2]。后殿为观音殿，有千手观音像，则后来所塑造。又后为方丈。世俗相传七月三十日为地藏诞日，是日香火最盛。四方朝拜者以船至，曰“香船”，泊于寺门前及嘉兴塘畔，数以百计。船各有一人为徒众之长，曰“香头”。船未至寺，香头即唱佛号，徒众和之，此起彼落，彻夜不绝声。入寺则各以香烛为供。烛架不过插数十枝，后者至，则僧熄前者之烛，弃之筐中，一日夜可得烬馀之烛数十筐。寺僧又出缘簿募化随缘乐助[3]，合计之钱常不少。人云七月三十一日可供寺僧一年之食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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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家家于庭中街旁石缝砖隙插香，入夜祷祝[4]，名曰“地藏香”。小儿以此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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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寺之东偏有钟楼，稍高。清末，镇之科名不振，历岁无膺乡荐者。同里人叶某者[5]，以堪舆之术著名，镇人延之觇视风水，叶某曰[6]：“科名不振，以九华寺之钟楼高，得地形，故佛事盛而科名衰。”问其釀解之术，则曰：“可建高阁于寺傍，高过于钟楼，以祀梓潼帝君，则可夺僧寺之佳胜，科名可振。”阁成，因名文昌阁。叶某曰：“三十年后当出鼎甲。”然未几而科举竟废。余儿时每登此阁。其后稍废坏，不复修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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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九”二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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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髮立”二字原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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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又出”二字干写，据印痕残笔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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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此句原作“插香祷祝”，后圈涂“香祷”，右补“入夜”二字，然不成文，疑圈涂有误，故仍保留“香祷”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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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同里人叶某者”六字干写，据印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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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觇视风水，叶”五字干写，据印痕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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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1705985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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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记踏白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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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乡于五月二十一日于莺脰湖竞渡，名曰踏白船。船各若干人，左右分列打桨，无龙舟。故老相传，旧有龙舟，太平军来，镇人沉之湖心。然踏白船，水军也，始见于五代，记《十国春秋》记南唐事（或吴越）有之[1]。平望地居要冲，五代时吴越所领，盖以是日操演水军，与端午龙舟竞渡无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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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又试水龙。水龙者灭火之具也。新法为洋龙，旧制为土龙。我乡旧多火灾，大抵由煤油灯不慎失火。每至冬日，雇人于夜间遍行街巷，高呼“寒天腊月，火烛小心，大人勿托小官（读如根）”。借以警戒。自用电灯后，火灾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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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记”似作记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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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170598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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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长孺回忆录 十一、记春台戏及演剧筹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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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诸乡醵钱演剧酬神，谓之春台戏。闻之故老，清末多崑曲班，名曰老全福，谓之文班。其时小生有沈月亭，二面有陆寿卿，小面曰阿多，五旦有丁兰孙，六旦有施桂林。陆寿卿演《南楼记》之王文，双颊能抽搐，有“活王文”之称。民国之初，崑班虽仍于诸乡演出，然京剧已盛，大抵订戏多京班，老全福终于解散。唯乌桥头向不订京班，每岁仍演出崑戏，至老全福解散而后已。抗战前崑曲仙霓社曾改为水路班，乌桥头则仍延之演春台戏。人言乌桥头观众虽是农民，于唱辞不甚了了，然耳濡目染既久，颇能举其辞，于举手投足、一招一式之间，辄能指其瑕疵。有正旦演翦髮卖髮，指上有金约指，忘脱去。观众哗曰：“金戒子可以典质，何劳卖髮！”径入怀，遽脱约指，加白云：“指上戒子，嫁时爹娘所赐，也可卖得”，即脱约指审视曰：“原来是铜的。”即掷之台下。于是众报以彩声。老全福班余仅于镇城隍庙酬神戏一见之，犹记剧目有《西厢记》之《游殿》、《跳墙》、《着棋》，《长生殿》之《闻铃》。时当为民国六七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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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祖母蒋夫人好观剧，闻有春台戏，常雇船携余及余姊偕邻妪往。尔时已皆是京剧。儿时有长靠武生，人呼之为小聋者颇有名。组班曰“小聋班子”，演《长坂坡》、《挑滑车》等。小聋班子其后解散。后起组班皆称舞台，有大舞台、天蟾舞台，则上海戏园名也。须生戏盛行汪笑侬派，《马前泼水》几于为必点之戏，其“我的妻说的那里话”一段二六，家喻户晓，殆如崑曲盛时之“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献地图》亦常演，西皮原板“久闻皇叔乘天运”一段亦极流行。《骂阎罗》间亦演出。而《哭祖庙》、《党人碑》则余所未见。常演之剧，须生有《黄鹤楼》、《群英会》（《草船借箭》，而不带《借东风》）、《空城计》演出最多。他如《李陵碑》、《辕门斩子》（《洪羊洞》罕演，即《探母》亦少见）、《打严嵩》、《逍遥津》皆多见。对儿戏多演《武家坡》而少见《汾河湾》。“一马离了西凉界”亦家弦户诵。《游龙戏凤》、《斩黄袍》、《三娘教子》数见不鲜。花衫大都为对儿戏[1]，《彩楼配》、《祭江》等罕见演出[2]。小生戏则《辕门射戟》、《白门楼》偶见。黑头戏则□以《探阴山》[3]、《黑风帕》、《打龙袍》、《草桥关》演出较多。今日盛行之《铡美案》、《赤桑镇》余从未见过。老旦戏多演《钓金龟》、《徐母骂曹》。大约净角[4]、老旦大抵为开场戏。乡人所重者武行戏，尤重短打。三本《铁公鸡》[5]，真刀真枪，亦几于点戏必有之剧。他如《白水滩》、《四杰村》，黄天霸戏之《恶虎村》、《落马湖》、《蜡庙》亦常见，而《连环套》较罕见。又有《伐子都》、《周瑜归天》、《活捉吕蒙》、《火烧裴元庆》诸剧，跌扑滚打，最后跳三桌中，极为火炽，人所乐见（《竹林计》、《火烧余洪》亦此类，却绝未一见）。长靠戏《长坂坡》、《挑滑车》最多见。玩笑戏则《小放牛》、《小上坟》、《探亲家》时时见之。儿时有武戏曰“三上吊”，为缢鬼讨替事，殆如今之杂伎[6]，并无剧情。吾乡赞叹人之有绝伎者，辄曰“括，三上吊”，可知此剧之流行。然余稍长即不复见有演此剧者矣。又有《纺棉花》、《花子拾金》、《戏迷传》，皆一人学诸家各派，乃至生旦净丑，并以一人歌之。京剧中偶亦杂有秦腔戏[7]，常演者为《红梅阁》，《阴阳河》亦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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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演剧先击打锣鼓曰闹场，开场有副末上场，俗谓之“开口不动手”，亦不知所念为何等语也。次则天官赐福，曰“跳加官”，手持缎制平金之长幅，上大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吉祥语。又次则跳财神，手持金元宝。又次则曰福禄寿三仙上寿。然后演剧，名曰开场六阕，其第六阕必为武戏，名曰“打腰场”，腰者，我乡俗语，暂停之意也。然后正本六阕。剧终有一生一旦上场，不作一语，交揖而退，谓之“老旦做亲”。盖自旦至暮，凡演十二阕，有时正本之后又有加演，谓之后场。剧目之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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