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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1 工资只能维持温饱,他们舍不得常吃肉,余钱很少。曾有约半年多的时间,极其有限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有人笑说,现在我们可真是“君子之家贫如水”啊。我在以后才感觉到,我们这些孩子们创造了很多童年纪录:没有进城看过一次电影,没有吃过一次饭馆,没有到理发馆理过发。就连父亲的头发,也是母亲给理的。我们全家没有照过一张全家福(父亲刚到黑龙潭时,手头还算宽裕,自己照过几张相,但我和母亲来了之后开销已经逐年吃紧了),孩子们不知道收音机是什么,没有玩具(只有用竹子削成的手枪或布制、泥制的娃娃等),也从不知有打牌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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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3 我家的清苦,有许多的小故事可讲,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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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5 刚到昆明时,每晚三个人在一起,可吃到一根香蕉。母亲把它分成三段,我先挑。不知我是怎么知道的,中间那块最香最大,于是无论母亲怎样分割,我都挑中间的。可有了弟妹后,香蕉就在我家很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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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7 从城里买来了一“大”包的五香花生米,母亲每天在我上学前给我几粒,我说太少不够吃,后来增加到10粒,就绝不再增加了。父亲教我,不要整粒吃,把它先掰开,再把那半个分为两半,一点点放嘴里,满嘴总是香的,就解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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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599 我的学校曾说,过两天将把两棵栗子树上的栗子打下来分给大家,我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她还没有看到过外面带毛刺的栗子是啥样子。过两天我分到了三个,可是在回家的路上我经不住它的吸引便一个接一个地吃光了,回家很难堪。此事被父亲多次当笑话讲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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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1 从我上小学二年级开始,花鱼沟村子里有农家出售鲜牛奶了,于是我每天上学要背书包,再背一个装牛奶瓶子的小布包,负责给弟弟妹妹携带牛奶。只有一瓶,我喜欢喝,但轮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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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3 我还记得,父母商量了几次,才去茨坝买来了毛线,给父亲织了毛背心,再用剩余的线给我织了一件,此时毛线用量已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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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5 由于饮食品种单调,加之缺医少药,父亲的牙齿曾经多处出现松动。弟弟悌之得霍乱病持续了一个月,刚刚病愈又复发,以致病好之后消瘦许多,下床后都不会走路了。妹妹慎之和怡之曾得了眼疾和湿疹,医治许久方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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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7 我弟弟妹妹的诞生,都是由钱临照先生的妻子从龙头街赶来完成接生的。有一次是半夜,由一个壮工提着煤油马灯护送,冒雨急忙赶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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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09 听母亲讲,那时的知识分子依旧有些旧思想残余,植物园有对夫妇是福建人,妻子生育后丈夫协助妻子洗婴儿尿布,竟成了男人们的笑柄。但丈夫协助妻子做些好菜却是可自夸的美事。我父亲的拿手食品是花生糖,窍门是用鸡蛋清调和白糖熬制糖液。俞伯伯的拿手食品,是用馒头来制作黄面酱。钱临照先生则擅长制作荞面饼子,当地称作“粑粑”。许多人家学会了制作肉松、腊肠、酱豆腐、炸排叉等。所以大多数家庭都是清贫而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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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4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1705994678]
1705995615 我的父亲苏秉琦:一个考古学家和他的时代 中央机器厂:一种精神,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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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7 1943年,六岁的我该上学了。从黑龙潭到最近的小学校,有约两公里的直线距离,但地势近乎丘陵。有一条自然走出来的弯曲小土路,夏季时常有小小的泉眼,从几个低洼处,汩汩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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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19 那儿就是茨坝,现在的昆明人都知道。它原是个小村子,抗战初期为了抗战的紧迫需要,在那里建设了一个“中央机器厂”(现在为昆明机床厂),主要是看中了这里地势平坦。在茨坝,原来只有一个私塾学堂,不敷需要,于是该厂在其东边和十余户人家的花鱼沟村子相邻的空地,盖了一个很小的院子和两排平房,每排平房有五间的样子,起名“中央机器厂职工子弟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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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1 我上学要走的大部分路段都是野地和庄稼地,人烟稀少,最后一小段路才穿过花鱼沟村,再跨过一个小木桥就是学校了。这个小木桥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传说在这小溪里原本生长一种身上有斑点的小鱼,故名花鱼沟。现在这个村子变大了,村名依旧,就是偏偏见不到那条可贵而神奇的小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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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3 上学的头几天,父亲送我走到学校,再后是只送我前半程,一两个月后就是我自己上路了。这条弯曲自然形成的羊肠小路,两边大多是荒芜的野草灌木丛,当然也能看到喇叭花一类的野花、野果。由于人烟稀少,有时还有土匪出没,偶尔还能听到枪响。只有个别时节会遇到背着木炭的背炭工,他们生活较苦,背着的长条筐篓里面装的是烧制好的木炭。经过这条小路到达黑龙潭之后再上大路,到昆明市区街面出售。他们有两个明显的特征,头戴着褐色的圆形毡帽,可以遮雨还可以当作舀子从小溪里取水喝。另一个特征是手持一个木棍子,走路当拐杖,休息时把它叉在筐子下方作支柱,就这样一口气可走几十里路。父亲曾对我说,你的学习也要像他们一样,背起重物就不再卸下,一直奔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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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25 小学的规模很小,有七八个临时拼凑起来的老师和六七十个学生。有的老师本是中学老师,后来俞伯母被招来做校长,她原就是中学校长。学校仅有三四间教室,多是两个年级的学生聚集在一间教室里,一个老师先给一边的一个年级学生讲课,留下课堂作业或自习,然后再给另一个年级的学生们讲课。讲课的老师就是班主任,同时负责美术、手工、体育和音乐等课程。后面的这些课程没有任何教学材料,任凭老师自己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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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0 我和俞伯伯的女儿俞兆珠摄于花鱼沟村。镜头朝西,远方为西山的北端,这是我在昆明五年里唯一的照片(俞德浚摄于194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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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2 读书的课本很难买到,且多不及时。有个学期硬是没有买到课本,老师只好借来了高年级学生用过的课本,让我们轮流使用。这个小学竟然也培养出了一些优秀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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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4 一年级的第一堂课,讲的不是别的内容,而是防空警报的知识,重点是几个长度不等的信号组合,需要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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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6 这个工厂是日本飞机除了市区之外最重要的轰炸目标,四周留下了许多炸弹坑。我们下课后唯一的玩耍去处,就是校园旁边的一个炸弹坑。我们可以像玩滑梯那样滑下,再从坑底跑着圆圈绕出来。大约到了1944年的时候,随着对日本飞机的有效拦截,日机飞到上空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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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38 学校隔一两年就组织我们去中央机器厂参观,我赶上了两次。只记得车间里堆满了许多刚刚浇铸完的炸弹壳,想到它将去回敬日本侵略者,幼小的我内心很激动。回到家听父亲说,他见到过厂长,姓王(王守竞),是个很棒的值得敬佩的中国人,说是中国人就要有志气,我们后人不能忘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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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995640 我长大之后才知道,云南在抗战期间有许多奇迹:滇缅地面运输线(父亲告诉我,那里的新一军牺牲了两万人,却消灭了日军十余万)、飞虎队的空中防线、西南联大和这个机械厂。特别是这个厂子,做出了很多奇迹。王守竞厂长原是在美国研究原子物理的书生,却在国家危难时刻,挑起了生产战争急需的工业母机等重担。他们克服了很多困难,在条件极其简陋的情况下,硬是用手工顽强地打造出五辆汽车送到了前线,这件事却鲜为人知(我们通常以为,1958年“大跃进”时才造出了第一台汽车,但父亲特别告诉我这提法不准确)。在几年时间里,中央机器厂的生产能力和水平提高很快。不但做出了很多科技成果,还创造了许多的中国第一:生产出中国第一台机械工业的工作母机,第一台大型发电机,第一台大型汽轮机,第一台500马力电动机,第一台30~40吨锅炉(后来父亲还告诉我,这些事迹和当时重庆的许多工厂的事迹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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