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000941
撂地儿:40位天桥老艺人的沉浮命运 作者简介
1706000942
1706000943
方继孝 北京人。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现潜心于中国近现代文史史料的研究。著有《旧墨记》(6辑)书系、《碎锦零笺》《方继孝说:书信的收藏与鉴赏》《品味书简》等,辑校《陈独秀先生遗稿》,整理《溥仪批校本〈我的前半生〉》。
1706000944
1706000945
1706000946
1706000947
1706000949
撂地儿:40位天桥老艺人的沉浮命运 序
1706000950
1706000951
王学泰
1706000952
1706000953
撂地儿的源流与演变
1706000954
1706000955
书名《撂地儿》,似乎应该先对书名做些解释,因为“撂地儿”一词现今的读者未必都理解,特别是八零后、九零后等青年读者。“撂地儿”词义很简单,就是指艺人的街头演出,它产生于宋代。
1706000956
1706000957
古代娱乐性的文艺演出大多是为天子诸侯贵族官僚服务的,那时艺人(称作“倡优”)演出多在宫廷殿堂,或在贵人的宅第。唐代产生的“说话”,像诗人元稹在《酬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下小注,曰:“尝于新昌宅说‘一枝花话’。”可见当时的艺人是在白居易新居新昌坊的宅中为白、元等人演说《一枝花》的故事。
1706000958
1706000959
到了宋代由于城市手工业、商业和服务业的发展,娱乐城市居民的通俗文艺演出(包括通俗戏曲、说唱、杂技等)也日益繁荣。有演出必然有作艺之人,这是第一代江湖艺人(详见拙作《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这些艺人大多是从宗法家族中流离出的游民,北宋的范祖禹曾说:“凡天下之为俗乐者,率皆游民,非良农也。”(《全宋文》)他们从农村来到城镇,也许开始就是出卖劳动力,做一些简单的劳动,后来发现自己有表演能力,于是改行作艺以博得多一些的收入。
1706000960
1706000961
这些艺人的起点很低,宋代还没有什么剧场之类固定的演出场所。稍稍稳定一些的地方是城市中的“瓦子”。所谓瓦子,也称“瓦舍”或“瓦肆”,是以娱乐为主要内容的商业中心。有点类似过去北京的天桥、土地庙、隆福寺之类。一些艺人在其中圈定一块地方,或盖点临时建筑,供自己演出,称作“勾栏”,或称作“乐棚”。之所以称作“瓦子”,是因为它的临时性,南宋末年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写道:“瓦舍者,谓其来者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在瓦子中的勾栏里作艺的大多还是有较高的艺术水平的,必须会较多的“桥段”。租用瓦子还是需要一定费用的,因此,他必须有较多的观众,但大多数艺人还是不能长期在瓦子里演出的。
1706000962
1706000963
南宋末年周密在《武林旧事》中讲到当年杭州艺人演出时说:
1706000964
1706000965
如北瓦、羊棚楼等,谓之“游棚”。外又有勾栏甚多,北瓦内勾栏十三座最盛。或有路歧,不入勾栏,只要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此又艺之次者。
1706000966
1706000967
那些不入勾栏演出的艺人叫作“路歧”或“路歧人”,表明他们常在道路边演出,这种演出又叫“打野呵”,他们的艺术要比常在勾栏中演出的艺人差一些。这些浪迹江湖的艺人,只要有观众就可以开场(宋人称之为“做场”),茶肆、酒楼、街巷、空地、寺庙、乡野的农家场院。这些都可以称之为“撂地儿”。
1706000968
1706000969
其实就是一时能在瓦子里作艺的艺人也是临时性的,当观众一少,他们就不得不离开勾栏走路,到其他地方或其他城市演出,他们自称为“冲州撞府”。他们的游走就称之为走江湖或闯江湖,因为到陌生地方开辟新市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所以称之为“闯”。元曲中的《宦门子弟错立身》写一个宦门子弟,看中了一位女艺人,他也随之下海作艺,跟着他们一家游走江湖演戏:
1706000970
1706000971
冲州撞府妆旦色,走南投北俏郎君。戾家行院学踏爨[1],宦门子弟错立身。一个外行(戾家)到师傅家(行院)学艺(踏爨)。还要跟着他们冲州撞府闯江湖。
1706000972
1706000973
南宋诗人陆游在农村也欣赏过撂地儿演出,在其诗《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中写有:
1706000974
1706000975
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
1706000976
1706000977
从这些记载中都可见到,这些在江湖上撂地儿作艺的艰辛。
1706000978
1706000979
我见到过的天桥的撂地儿演出
1706000980
1706000981
像现代剧场那样固定演出场所的情况出现得很晚。特别是曲艺演出,它规模小、演出形式简单,它们进入固定剧场演出是最近七八十年的事。以前,曲艺演出大多是撂地儿(天桥和鼓楼后身儿以及一些庙会),好一点是进园子(茶馆、杂耍园子,如劝业场五楼“新罗天”,西单大光明影院,这些地方白天演电影,晚上杂耍,以曲艺为主),我小的时候(20世纪50年代初),常去天桥听曲艺(相声、评书、大鼓、变戏法),所见的演出大多是撂地儿的。这些我在《天桥杂忆》中都有过描述。
1706000982
1706000983
1952年我在城隍庙街小学上学,从学校出来往东走三四百米就是“四面钟”(盖中苏友好医院时被拆毁,听说现已重建),过了四面钟再往东二百米,往北一拐,走不多远就到了“三角市场”。这是50年代天桥的两个重要市场之一。市场有个不完整的围墙,门上有段半曲形的门楣,上面有“三角市场”四个大字。三角市场东面,隔着一条南北的胡同,再往东就是“公平市场”,它没有围墙,自然也就没有门了。天乐戏院(听说德云社所在地就是天乐旧址)在公平市场的南边。50年代撂地儿演出比较规范了,天桥的艺人就在这两个市场作艺。
1706000984
1706000985
我第一次逛天桥是在读小学的时候,那时还不敢跟家长说,因为当时大人认为天桥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小孩去了要学坏的。我家住在米市胡同南口,与去天桥方向正相反,去天桥次数很少,所以对1954年以前的天桥我还是知之不多的。
1706000986
1706000987
1954年我考上北京师大附中,班上有位同学叫郑继宗,他家就住在天桥三角市场西侧,又在三角市场中有块地(那时天桥市场内每块地都是私人的),他父亲在那块场地上围了个场子卖药,那时卖药除了西药房和特大的药店(如同仁堂、西鹤年堂)以外,都是要靠“说”来招呼顾客的。江湖人有言:“金皮彩挂,全凭说话。”“金”指相面算卦批八字一类,“皮”指卖药的,“彩”指变戏法的,“挂”指耍刀弄枪的。“金皮彩挂”这四个行当要想挣到钱,非要靠“说话”不行。天桥有个练武术的,自称“山东徐”,练花枪与七节鞭、三节棍,功夫很好。有人说,他在20世纪40年代华北武术比赛中拿过单项冠军,但因为嘴拙,花力气不少,却挣不到钱。
1706000988
1706000989
郑继宗腰系一条板儿带,下身是灯笼裤,仿佛是练武术的,有点天桥人的风范。我俩的关系不错,他熟悉天桥,常常给我讲天桥的故事。当时“镇反”刚过去不久,他就给我讲天桥镇压“四霸天”的故事。郑认为“四霸天”中最坏的是个姓孙的,什么坏事都干;对于张八,因为武功好,似乎有些同情,说他的问题就是仗着有一身功夫老欺负人、打人。郑继宗说警察抓他那天,张八有些感觉,早上起来,刚练完一趟七节鞭,是预备传授给徒弟的,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感到不好,回身就要蹿上房逃跑,警察一脚踢开了街门,看到张八已经双手按着房檐,腿正要往上迈。两个警察赶紧一个人拽住他一条腿,但张八的胳膊很有劲,怎么也拽不下来,又进来一个警察,上了房,给他前心一脚,才把他从房檐上踹了下来。
[
上一页 ]
[ :1.7060009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