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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0991 上初二的时候,郑继宗父亲去世了,家庭陷入困境,幸亏三角市场里还有块地,他们就把这块地租给说相声的了。郑继宗也不能再继续上学了,报考上了北京警察学校(校址就在朝阳门外东岳庙里),那里上学不花钱,而且管吃管住。我们俩还有往来,我去天桥玩的时候,也到他家去看看他。在他家场地说相声的都是比较年轻的艺人,当时都在二十来岁。其中还有两位女艺人。一位是与她丈夫一起来的东北艺人,似乎以数来宝(现在称“唱快板”)为主,另一位是前些年还登台的回婉华。男演员有齐信英(后来他以说评书为主了,我听过他说的《聊斋》),似乎赵振铎、赵世忠(这二位后来去了北京曲艺团,回婉华、齐信英去了宣武曲艺团)也在这里说过。因为在这个场地说相声的有八九位,没有事儿的就在郑继宗家中休息,老太太给他们灌水沏茶。他们就四仰八叉躺在小屋的炕上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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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0993 另外一个相声场子在公平市场的中心地带。它的东侧是宝三耍中幡和摔跤的场子,东南是小金牙的拉洋片,西南是山东徐的武术场子,正南是天乐戏院,挑班的是梁益鸣(老生,人称天桥马连良)、张宝华(武生)。正北则是天桥影院,放一些老旧影片,五分钱一张票,不对号,进去看一天也没有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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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0995 在这个相声场子说相声的大多是岁数较大、演出经验丰富的艺人。20世纪50年代初活跃在广播电台上说相声的佟大方、杜三宝,名气很大,佟大方就在这里说单口相声,夏天穿一身纺绸对襟裤褂,小风一吹,很凉快。不知为什么杜三宝没到这里来过。佟大方后来在北京曲艺团演曲剧了,我看过他参演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佟大方演反面人物——知县的师爷。高德明、高凤山(数来宝)、胡仲仁、孙宝才(双簧)、罗荣寿也在这里演出过,还有一位姓“阿”(在旗的)的艺人等。在这里演出的艺人后来大多进了北京曲艺团。在前门小剧场(大栅栏路北)和迎秋剧场(鲜鱼口里)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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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0997 撂地儿演出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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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0999 那时撂地儿的场地大多要码三层条凳,绕一圈,可坐四五十人,其他人则站在凳子外面听。撂地儿的第一个艰辛在于“打钱”(收费),它不像买票入场,只要你入了场,就要交费。相声的场子大约是二十分钟打一次钱,一到快要打钱的时候,外面站着的观众往往就撤了。靠里面的观众一回身走,就能带走一大片,用艺人的话说就是“撞了一个大窟窿”。此时艺人也会说些“片儿汤话”讽刺那些不给钱、不局气的观众(早些年就会开骂了)。打钱时或用笸箩(用右手中间三个指头——食指、中指、无名指夹着笸箩边沿),有时也用张开的折扇(币制改革前没有硬币)。一般都是给几分钱(币制改革前的几百元),给一毛钱那就是很阔绰的了。一场下来多者挣八九毛钱,少者一两毛而已。与当今曲艺明星收入不可同日而语了。艺人们称这种挣钱方式叫“平地抠饼”,它像前面提到的“踏爨”,都很形象。“平地抠饼”既容易也艰难。对于才艺高、有观众缘的,来钱就容易,反之则难。因此逼得艺人去出彩、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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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01 第二个艰辛是“招人”(艺人叫作“圆捻子”),因为一要钱,人就会走一大半。此时的相声艺人就要靠“打板儿”(打花样竹板)、“白沙洒字”(边洒边唱)、“唱太平歌词”等来“圆捻子”。待人来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新的一段。说书(包括唱大鼓的)因为上一段结束时,艺人往往要留个“扣子”,所以不担心听众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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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03 撂地儿说相声不像在剧场,剧场中两个人并排站在桌子后面说,撂地儿演出则是坐着说。表演对口相声时,两位艺人或是坐在一边,中间有个小桌,或坐在对面两人隔着场子说。唱大鼓的场子一般要比相声场子大,大多有天棚,遇风雨天还能演出,老观众也不会走散。天桥的两个相声场子都没有棚子,稍有风雨,观众自然走散,等于半天没干。这是撂地儿演出第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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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05 天桥的撂地儿演出主要在上述这两个市场里。当然,撂地演出不仅仅在天桥,像一些庙会,比如土地庙(今宣武医院)、白塔寺、护国寺、隆福寺等四大庙会都有曲艺撂地儿演出。但庙会是逢正日子才开,如土地庙是逢三,阴历初三、十三、二十三;白塔寺逢四、五,初四、初五,十四、十五,二十四、二十五……因此只有比天桥撂地儿艺人还落魄的艺人才在几个庙会之间来回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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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07 从撂地儿到“十分钟二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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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09 《撂地儿》一书中写到的40位曾在天桥撂地演出过的艺人,这些艺人许多已经成名,离开了天桥,一些人去了天津。其中我观赏过其演出的只有七位,是书中提到的唱大鼓的艺人刘田利、王艳茹、蔡金波,说相声的高凤山、孙宝才,唱京剧的梁益鸣,撂跤的宝善林(俗称“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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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11 小学时与同学一起打闹,常常爱摔跤,因此,对于摔跤的技巧很有兴趣,上面说过跤场就在相声场子的西侧,因此也常到跤场看。跤场以宝三为号召,其实宝三很少上场,每天最多也就出现一两场,与他对场的常常是他的大徒弟。50年代宝三大约五十多岁,徒弟二十四五岁,正当年,又是五大三粗的,不过他是为师傅垫背的,挺高的个子,让老师像面口袋一样摔来摔去。真正与宝三成对手的是满宝珍,满也有四十多岁了,头发已经花白,留个分头,宝三是秃顶。两个人有些棋逢对手的样子,但满宝珍赢的时候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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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13 大鼓我最爱听刘田利,他的花腔多,不像其他西河大鼓演员旋律很少变化。刘的身段做派也不错,刀枪架时时出乎于听众意料。我也听过书中提到的蔡金波、王艳茹的西河大鼓,总觉得蔡太硬、行腔单调,王则太软,都不如刘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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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15 1957年之后,北京艺人的撂地儿演出基本结束。政府把他们组织起来在小剧场或文化馆演出。这些演出与正式剧场的卖票还是有区别的。在剧场门口买张两角钱的票,凭此票可听一个小时。这张票后有许多小格,每个格代表十分钟。一小时后如果你还接着听,每过十分钟收二分钱。这样你听了两个小时的曲艺节目票价为三角二分。不过卖票的在剧场门口吆喝则是“十分钟二分钱”!好像有多便宜似的。其实不算便宜,当时电影票价最高的是两角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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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17 《撂地儿》告诉我们许多不知道的曲艺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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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19 《撂地儿》介绍与评论了40位曾经活跃在天桥撂地儿演出的曲艺、杂耍演员(其中有些未必是在天桥撂地儿)。作者方继孝君本人喜爱传统戏曲、曲艺,又恰恰收集到一批清末民初以来北京戏曲、曲艺艺人的档案资料,包括20世纪40年代末和20世纪50年代初在北京社会局(国民政府时期)和文化局(人民政府时期)的登记资料,有的还附有照片。我们过去只闻其名,不知他们到底长啥样子,如1961年困难时期,西单剧场推出一台传统曲艺,我记得有架冬瓜、老倭瓜等艺人的“滑稽大鼓”,忘了什么原因了,没能去看,一直引以为憾,对于这个艺名很好奇,不知道他们长得有多滑稽?这本书中有张架冬瓜的照片,原来是一位面目不太开展的老人,这是生活苦难留下的痕迹。这张照片是架冬瓜于五十七岁时拍的,时在1947年。又过了14年的1961年该是什么样子,可以想见。难怪有人见到他,说这老人家“一身大青布的裤褂,破袖口上都是光又亮的油渍,几颗稀疏的牙齿,歪着嘴,反衬出一脸的青黄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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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21 全书不仅保留了许多可贵的资料,作者在介绍艺人时,结合他们的从艺经历,随文梳理了许多曲种(如单弦、京韵大鼓、西河大鼓、梅花大鼓、滑稽大鼓)流派演变与发展过程,使读者对这些相对陌生的曲艺有了新的认识。这样的著作近几年还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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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23 [1] 靠演戏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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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28 撂地儿:40位天桥老艺人的沉浮命运 [:1706000802]
1706001029 撂地儿:40位天桥老艺人的沉浮命运 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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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31 明清两朝定都北京。据老辈儿人说,我们北京方家这一支,是江南方氏在京仕宦,后定居落籍。从我爷爷的爷爷往前捯若干辈儿,我们方家就没有离开过北京;确切地说,就从来没离开过南城,到我这辈儿已有二十多代了。现在南城的崇文、宣武两个区被取消了,但我们家和那些个几十年,乃至上百年都住在南城的老街坊,还是习惯说自己家是南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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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33 以琉璃厂、天桥、大栅栏为标志的老北京的南城,自古以来就是京味文化的发展和传承地,许多民俗传统和民间花会、民间技艺,如厂甸庙会、天桥中幡、大栅栏五斗斋高跷秧歌、白纸坊太狮老会和牛街掷子等都是老北京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而集中体现老北京民俗传统和文化的是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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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35 天桥地处北京原宣武区内正阳门大街之南,前门至永定门的中段,也就是今天的天桥南大街北口的十字路口处,坐落在纵贯北京城的中轴线上,与位于地安门和鼓楼之间的另一座桥——万宁桥遥相呼应,为明清两代皇帝祭祀天坛和先农坛的必经之路,故名天桥。史料记载,天桥的桥身选用汉白玉石料砌成,两旁的桥栏雕刻精细,远望此桥,洁白如玉、庄重秀丽。这座只供天子祭祀时走过的天桥,平时用木栅栏挡着两端,老百姓过河走两侧的木桥。康熙年间,灯市从内城迁到前门外,天桥西北的灵佑宫成了天桥灯市的一部分。每年上元灯节,这里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为游人服务的茶肆、酒楼、饭馆等饮食摊点逐渐出现,来此为游人助兴的说书、唱曲、撂跤、打拳的卖艺人逐渐增多,可以说这是天桥市场的雏形。光绪年间,修建了京汉铁路,在永定门外马家堡设立车站,往来旅客由永定门出入,多在天桥落脚。市民们也不单是灯节来天桥看灯游玩,平日里也约上三五亲朋好友,来此游逛,使天桥的市场也越来越繁荣。1906年因修建道路,把高拱石桥改为低拱石桥,天桥的繁盛也相应削弱了。1927年,因铺设电车路轨,又将这座早已没有天子走过的低拱石桥改为平桥。1934年,马路拓宽,将已变为平桥的桥栏拆除,至此,天桥彻底没有了踪迹,空留了一个“有天无桥”的天桥地名,而桥下原有的河道也逐渐变成了后来老舍先生笔下的龙须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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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37 天桥在老北京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可1917年建成的天桥公平市场和此后“新世界”及城南游乐场的开业却使天桥又重新繁华起来。“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样杂耍和百样吃食”是对那时天桥的形象写照。由于天桥市场出售的日用百货和各种吃食都很便宜,故而每日来此购物的市民很多,在购物的同时,还可以观赏在此撂地儿的艺人表演武术、魔术、拉洋片;到戏棚里看京剧、评剧、梆子;到公平市场或附近的茶馆听评书、相声、鼓曲。据说当年在天桥卖艺的多达五六百人,京剧、评剧、杂技、单弦、大鼓、琴书、相声、双簧、硬气功、武术、摔跤、空竹、中幡等等。艺术门类究竟有多少,至今没人说得清楚。天桥不仅为老北京的各阶层人士提供了购物、休闲、娱乐的场所,同时也培育出许许多多身怀绝技的艺人。京剧名角荀慧生、评剧名角新凤霞都是从天桥走出去的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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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01039 京城老辈儿,大都喜欢到天桥游逛,喜欢天桥艺人的表演。我家久居南城,几代人都喜欢逛天桥。听我祖父说,方家自打徽班进了京,即与京剧结了缘。方家的男丁都懂京剧,有的还是小有名气的票友。到我父亲这一辈儿,东西俩院儿,哥儿七个,都酷爱京剧艺术,并分别喜欢京剧某个行当和某个艺术流派。逢年过节,哥儿几个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吃饱了喝足了,就在院里开锣,男的吹拉弹唱,女的吃着零嘴儿,看着哥儿几个折腾。平日里,哥儿几个偶尔相聚,聊的,唱的,也都是京剧。特别是每年春节的时候,他们总会请几个喜欢京剧的亲友,凑一出戏,正儿八经地演给亲友们看,使节日气氛更浓,家人和亲友间关系更加和谐。因戏中角色,连文武场大都由哥儿几个承揽,街坊四邻誉之为“方半台”。名声在外,有时京城某剧社缺个角儿或文武场面缺个手儿,也会请哥儿几个救场。他们哥儿几个,不但喜欢京剧,也喜欢河北梆子、评剧、评书和鼓曲。我小的时候,看过我父辈哥儿几个自排自演的评剧《秦香莲》,也听过我父亲清唱的河北梆子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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