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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学生介绍说,陈钧德一直强调,素描训练时一定要知道,技巧只是技巧,是绘画的手段,手段永远不是万能的,有时适用,能帮助把控形体变化;有时不适用,还可能反过来束缚人的创造性和天性,让学生越来越被囚禁在所谓学院派的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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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陈钧德的素描课不断改良,乃至后来“一反常规”:学生画素描,他建议使用炭笔,训练学生在充分观察素描对象后,用高度简括的体面进行表现,永远侧重画面的整体感与绘画性,有时一笔下去就形成一个块面,避免依靠重复的线条,僵化地表现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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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教学,反对成为技巧的奴隶,更强调技巧服务于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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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领悟了绘画妙谛的陈钧德,不断寻求教学上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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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色彩课时,面对同一个模特儿,他倡导围绕四周的学生们选择自己喜欢的色调,不必画出一个调性。这与学院惯常的苏联派教学又是一大“叛逆”。但是,陈钧德心里透亮透亮的,什么可以允许、包容?什么不可以允许、包容?他心里矗立的标杆,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基本规律是自然法则,必须遵守,除此以外,尽可自由发挥。譬如,对于黄色物体,你的绘画可以表现出黄偏绿,也可以表现出黄掺褐,陈钧德巡视、分析学生的习作时,不会简单地评判你用的黄偏冷了还是偏热了,这都没关系,他眼睛“凶巴巴”盯着的,是你所用颜色是否与环境色一致,你的色彩思维是否准确。有的学生“无理取闹”,所画的颜色根本没有逻辑可言,一味地玩“花哨”,他会毫不客气地“剋”。基础绘画当然要教透视学、色彩学,陈钧德的教学方法别具一格,他悟透了思想和意志的自由对未来绘画创作是多么的重要,他孜孜以求想让学生掌握的,是艺术家为什么画画,如何画出自己理解的对象,画出自己的情感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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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陈钧德绘画课的学生,有的说他“很严格”,有的说他“很宽松”。评价迥异。但学生个个牢记着陈钧德经常说的一句话:“班上有十五个学生,我希望将来有十五个艺术面貌不同的画家。你们不要成为前辈第二或哪个老师的第二,最重要的是要成为你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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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陈钧德教过的学生遍布各地。但他们的艺术发展方向迥异,有的擅长写实,有的擅长抽象,有的专注于架上,有的成就于装置。为此,陈钧德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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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陈钧德自己的艺术家之梦并未消失。梦想如同置入显影水里的胶片,时间越久,梦色越加清晰。这时,他对马蒂斯、塞尚已非常熟稔。教学之余,当别的教师忙于各种应景的宣传创作时,他依旧钻研他喜好的西方现代主义,对马蒂斯、塞尚的线条、色彩尤其有深入理解。他将他们的画册翻得稀巴烂,并在画布上做了各种实验。如果说“先锋”,彼时钻研现代主义艺术的陈钧德无疑已是“先锋画家”,他在“文革”后期创作了一批“不同于时代主题”的纯风景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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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创作吸收了毕沙罗、塞尚、梵高以及刘海粟等的技法,在写生中进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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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这一阶段的写生,陈钧德流露出“非常享受”的意味,因为“与学生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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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喜欢“课代表”陈箴以及其他几个真心热爱绘画艺术的弟子,经常带领他们一起外出写生创作。他教授学生绘画,说教少,引导多,注重发掘学生内心对艺术本身以及对大自然的热爱,于写生中激发每个学生的梦想和奇思。但写生毕竟需要成本,尤其走出上海去外省,容易让人联想是“游山玩水”。为此,他动足脑筋,想尽办法向学院申请经费。其实即便申请到了经费,也经常捉襟见肘,需要精打细算克服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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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写生条件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每次出门,需要随身携带单位开的介绍信,还要带好铺盖、面盆汤碗以及个人洗漱用品。一路上乘坐设施破旧的长途公共汽车,大包小包的行囊,在拥挤肮脏的长途汽车上总伴着磕磕碰碰,甚至导致与他人吵嘴。到达目的地,住的地方大多是小学教室,几张课桌一拼就代替床铺了。若忘带垫被的话,就得借用当地农家的草垫,尝尽虱子爬身的滋味。那时的伙食简单至极,面条、面包、馒头、酱菜,除了满足果腹,几无油水可言。艰苦无疑,但师生打成一片,同吃同住,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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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带学生去黄山写生,面对云海、松林,学生们犯愁了。自古以来,表现黄山美景的都是水墨表现,我们怎么画啊?!不怕,看陈钧德身先士卒。当着学生的面,他用炭笔进行示范。但见他凝神观察了云海和松林后,用炭笔勾线、涂面,只一会儿,两幅画就完成了。他为其中一幅题词:“黄山天下无”;为另一幅题词:“中西画理互通”,鼓励学生大胆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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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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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书画能画的对象,油画都可以涉猎,并无严格的泾渭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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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扭转学生的固有思维,他不仅率先带头使用炭笔画了两幅速写,还与学生一起使用油彩进行黄山题材创作。这时,学生们看到老师没有刻板地描摹自然的山峦、树林,而是凝望,静悟,然后下笔。看得出,他对虚无缥缈、捉摸不定的云海情有独钟,云海似乎也钻入他的脑袋,给予他无限的灵感。他第一笔下去,似乎画的是云,却又不是模仿云,很主观的一笔,喻示着他感觉到的云海的悠然、自由。他所画的黄山印象,亦真亦幻,一看就是黄山,但又有鲜明的个人感受,气息传神。学生们看了,不得不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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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户外写生教学,当年的上海戏剧学院存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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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教授主张,带领学生外出,自己画不画无所谓,却一定要对学生的绘画过程进行具体指导。陈钧德不以为然,他觉得课堂传授了基本规律后,一旦外出写生,就像上战场打仗,临阵还教别人透视怎么表达、色彩怎么表达,只会“破坏”学生的情绪。他认为最好的写生教学,是老师与学生“同场竞技”,一起进行写生创作,这样,教师本身言传身教,而学生可以去观摩,去感悟,去借鉴,也完全可以自己去自由发挥,这样最符合绘画“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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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坚持,艺术教育以形象思维为主,而非逻辑思维可以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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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天与学生一同绘画,到了晚上,则集中讲评,分析学生的当天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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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五上黄山,五次都是与学生一起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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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带学生再上黄山,在眺望天都峰的绝佳之处,云集了多个美术院校的师生。正当他们面对天都峰,在支好的画架面前准备挥舞油彩,突然一片乌云飘来,雨点顿时密集而下。别的院校学生纷纷跑到屋檐下、雨披下躲雨,但陈钧德冒雨畅快地“记录”大自然一瞬间的奇妙,仍旧在雨中画啊画啊,一时,他的鞋子里、画箱里灌满了雨水,但那一刻,他绝不退让的精神气概让在场的人们感动、感慨。一会儿,乌云飘走,太阳又钻出了云层。学生们为陈钧德的坚守一阵欢呼,他身上无法遏制的激情,深深感染了学生们。他们意识到,一个艺术家,生活中无论什么困难都无法转移创作时的激情,生命就应当为艺术而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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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钧德正是这样一个为艺术而自我燃烧的“写生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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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他带领学员去云南中缅边境的“大等喊”村写生。“大等喊”是民间俗称,陈钧德非常好奇中国还有这么一个生动、奇特的村名,他站着绘画的地方,一脚立在中国,一脚立在缅甸,就站在这样的奇异之处,他创作了一幅1.2米×1.6米的巨幅风景油画,起名就叫“大等喊”!不知情者往往莫名其妙,却被他所画的边境景色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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