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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蒋观云的“猪叫论”,周树人随即反驳道:“猪才只好叫叫,人可不能这样就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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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结果,主张发电的到底占了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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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有为之士,往往越到后来,越是趋向保守和消极。像蒋观云,以前写的不少诗文都很富于革命热情的,那首送陶成章归国的著名的五律,周树人至今犹能成诵:“亭皋飞落叶,鹰隼出风尘。慷慨酬长剑,艰难付别尊。敢云吾发短,要使此心存。万古英雄事,冰霜不足论!”今天的表演就未免太拙劣了,于是一种滑稽之感油然而生。周树人据此仿作了打油诗一首,把蒋作的颈联翻成这样两句:“敢云猪叫响,要使狗心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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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浪人找不到联系人,在一个鸦片馆里混了两晚就回到东京来了。吊烈士,骂满洲之类的会议的余烈,也都日复一日地平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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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锡麟和秋瑾,都是周树人所熟悉的;当他们成为新闻的中心人物而重新引起他的注意时,早已电光石火般迅速消失了。从“安庆事件”开始,他就每天翻查报纸,追索着时态的发展,结果希望成为了泡影。他们的生命和事业,与其说结束于清政府的屠刀之下,毋宁说是结束于国民的一片淡漠之中。归国后,他们致力于培训干部,组织军队,筹备起义,无疑要比陈天华的行动更为积极,可是,事情一定要这般进行吗?国民沉醉若此,作为少数的先觉者,为什么要这般浪掷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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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深深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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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寂寞者也未尝不可以战斗的,只是战斗被改换为别种方式而已。周树人就是这样的寂寞者,作为后死者,他愿意把自己消磨在思想启蒙的漫长而无止境的工作之中。这时候,除了阅读,就是加紧进行着早已开始了的译述工作——有一个秘密计划在暗暗催促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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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极度紧张之中,他仿佛尝试到了一种复仇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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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新生》运动,杂志的流产与实力的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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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回国完婚之前,周树人就有了一个创办文学刊物的计划。要搞文学运动,必须拥有自己的杂志,这样才能获得一种号召力,把目标较为切近的人们纠集在一起,组成一支改造世界的联军。至于自己是否具备那种领袖资格,却从来未曾考虑过。他注重的只是实绩。原来拟定的首批撰稿人,除了自己,还有许寿裳、袁文薮、陈师曾、苏曼殊几位;现在,加进二弟作人,战斗力显然将更加强旺。令人头痛的是资本问题。恰好袁文薮答允垫付,这样,杂志的组织工作便相当顺利地开展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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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刊名,周树人原想从他所喜欢的《离骚》里摘取个别词句,叫做《赫戏》或者《上征》,因为不通俗,后来才改作但丁《神曲》中的篇名:《新生》;并且全盘西化,在封面上用了拉丁文拼写出来。“文艺复兴”的英译,也正好是“新生”的意思。对于发端于意大利的产生了系列巨人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他的确是无限神往的,于是也就希冀着,能够通过自己和自己的同志,在东方掀起一个同样性质的文化运动,把人性解放的口号写进战斗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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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办《新生》的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大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有人嘲笑说:“莫不是县试录取的新生吧?!”亏得周树人生性孤傲,善于缄守。有一次胡仁源来访,谈起来也说:“你弄文学做什么呢,文学有什么用处?”他只冷冷回答了一句:“学文科的人懂得学理工科也有用处,这便是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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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对于志趣不同的人,是完全用不着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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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躲在房间里,暗暗地为刊物催生的时候,又有一群豪勇之士闯进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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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锡麟和秋瑾先后蒙难以后,陶成章、龚宝铨、陈子英、陶望潮一行随即流亡日本。这时,光复会的总部也从国内迁到了东京,并改选了章太炎为会长,陶成章为副会长。陶成章一到日本,马上到中越馆里来看望周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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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者朋友的到来不是没有益处的,至少能使他更加逼近革命的氛围,而保持血流的灼热。他特别敬重陶成章。这位革命的实干家,脚穿草鞋,腰系草绳,深入渐东一带乡村,往往一天跑上八九十里的路程;吃食也不讲究,给他一碗咸菜,也会当作粉条般喝下去。龚宝铨那种义无反顾的气概,也是周树人所敬重的。他们来了总是坐在大间里,那儿放着炭盆,盆上搁一把茶壶,一边喝茶一边高声说话。说话最多要数陶成章。他开口就大谈其中国的革命形势,说某地不久就可以“动”起来了;否则便讲述春秋战国时代的军事和外交情况,口说指画,历历如在目前。但是,周树人同他们在一些重大问题上,显然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因此,在谈心或是讨论时,常常争辩起来,有时候还十分激烈,要许寿裳站出来从中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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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激烈的论辩,丝毫没有损害他们之间的友情。每每风暴才过,周树人又给他们倒水沏茶了;天色晚了就留他们吃饭,只要抽斗里有钱,还得特意买上罐头牛肉之类来添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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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人笃实的性格和镇定的态度,博得了他们的信赖。陶成章为了躲避日本警察的注意,曾把光复会的会章、票布等机密文件,临时委托树人兄弟保存,直到险期过后一段时候才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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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和思想家的意见往往很难统一。既然各执己见,那么也就尽管让各人驱驰于自己所选定的道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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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作人留日之前,袁文薮就转往英国留学去了,原说去后仍然寄稿来的,结果杳如黄鹤,连个讯息也没有。苏曼殊颓废得可以,一旦有钱马上喝酒花光,没了就到寺庙里去老老实实地呆着,根本生不出心思弄文艺。接着,资本也逃光了,剩下的只有不名一文的三个人。梦是好的,而幻灭之来,又是何其迅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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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准备好了。封面准备好了,插图准备好了,作人的文稿也先自送来并且由自己给誉清了。稿纸也定印好了的,而且足够使用相当长的日子。那从英国出版的《瓦支画集》中几番挑选出来做插图的《希望》,寓意是那么深刻:一个诗人,包了眼睛,抱着竖琴跪在地球上。呵,希望是什么?难道希望的只是黑暗,只是黑暗中那不复呜厄的弦歌吗?还选了俄国反战画家威勒斯卡金画的骷髅塔和英国军队把印度革命者绑在炮口上处决的画,准备留作后几期杂志的封面。但是,如今统统都成了废纸,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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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主张,得到赞和,是促其前进的;遭到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世人中间,而四围并无反响,那才真的是一种无从措手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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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计划是一个必然的历史性的悲剧。现在,已经不复是严复的时代了。对于一个愚昧落后的民族,本来是需要一段相当时间的思想启蒙的,但是,大量的矛盾和深刻的危机已经不容许太久的等待,革命未经充分酝酿就顷刻间燃烧了起来。人们迫切期待的是武器的批判,而不是批判的武器。因此,一切停留在意识形态的东西,势必要被革命潮流的哗声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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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少数的先觉者被误会被冷落的悲剧,其社会历史方面的因素,并没有能够为周树人所体认。直到革命的高潮过去以后若干年,他才知道在革命高扬的时候是没有文学的。这时,他只能从自己的身上寻找失败的因由,确认自己决非什么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那类英雄。正因为世界未曾令他失望,于是,他也就一面积聚力量一面等待时机,决心以更加扎实的努力去进行补偿。失败是必然的,可是,失败未必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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