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019057
1706019058
紫地丁:我虽然爱自由,但是冷也讨厌。
1706019059
1706019060
勿忘草:暖比什么都好呵。土拨鼠是《桃色的云》中一个重要的角色。它说:“我想爱一切。不,我爱一切的。想做一切的朋友的。然而一切都不将我当朋友,因为我是土拨鼠……”它是寂寞的,然而焦渴。它不满于世代相传的黑暗阴湿的土穴里的生活,决心做一个强者;不为自己,也要叫起春来,叫醒上面的为冬所窘的冻着的世界。
1706019061
1706019062
在这个童话剧里,爱罗先珂说自己最爱的是土拨鼠。其实,土拨鼠不正是他的自况吗?对于这点,鲁迅是有着深切的理解的。
1706019063
1706019064
除了工作,鲁迅还陪着诗人消度寂寞的时光。或者一起在院内散步,或者把他没织完的袋子递到他手上,看他继续不停地编织,听他娓娓地讲说他所愿意诉说的一切:故乡的幽林和黄莺,印度的盲童,日本的风光,暹罗遍地的音乐……有时,鲁迅也用日语跟他倾谈。他的寂寞的确很深,每到末了,几乎都要诉苦似的说:
1706019065
1706019066
“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一样的寂寞呀!”
1706019067
1706019068
半夜里,爱罗先珂也会唱起歌来,而且唱着唱着就像他的乡愁一样没有完结,直到隔壁的建人的妻子芳子走过来说:“爱罗君,现在已经夜深了……”
1706019069
1706019070
有一天,爱罗先珂忽然发起愁来,对鲁迅说:“将来的科学家,会不会发明一种奇妙的药品,注射到谁的身上,谁就会立即甘心去做服役和战争的机器呢?……”
1706019071
1706019072
这种热爱人类的心情,常常催使他冲破寂寞,参加到社会的各种活动中来。
1706019073
1706019074
中国的世界语运动,迄今已有十五年左右的历史,但是一直得不到广泛的开展。北京大学是比较重视世界语的,校长蔡元培拨出专款,并聘请孙国璋为讲师,开办世界语讲习班。然而他的教学并不令人满意,鲁迅甚至认为,他并不懂世界语,讲习班要让他教下去,中国是没有人会弄好世界语的。爱罗先珂到来以后,从根本上改变了过去的面貌,世界语班逐渐增加到五六百人。由于他的鼓动,学生对世界语的兴趣大增,几近狂热,不久就成立了世界语学会,又租房设立会址,还在法政大学开设了世界语班。
1706019075
1706019076
大约人道主义者都会赞成世界语。世界语,成了鲁迅和爱罗先珂的友谊的桥梁之一。几年前,鲁迅就曾著文表白过赞成世界语的理由;次年,在兼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讲师的同时,在世界语专门学校讲授小说史并任该校董事。教学期间,因考虑到学校经费困难,他还多次退还该校送来的薪金。他是世界语运动的真正的支持者。
1706019077
1706019078
爱罗先珂在北大、北高师、女高师、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等多处发表过演说,内容多属社会问题,语调相当激烈,并不如童话般的梦幻而纯白。
1706019079
1706019080
他猛烈攻击中国的传统制度和文化,称之为“过去的幽灵”、“可怕的恶魔”,而中国,则是“最旧的习惯、最固执的成见和最牢固的迷信的一个最旧的国家”。许多青年从母亲的乳汁里,从祖父祖母的关怀里,从互相间的交往里得到各种愚蠢的思想,陷于各种偏见,于是造成了可怕的沉闷。“几乎听不见青年学生响亮的声音,”他说,“按照这个‘习惯国’的习惯,似乎老头儿才说话做事,少年人都只静静地听着,一点事情都不干。”他指出,这样下去,“不但阻止了中国人民的进步,并且使中国人民倒过来向后走了”。……
1706019081
1706019082
背着“过激党”的称号到处漂流,便足以引起青年探险的兴趣了,加上他在演讲中的确没有顾忌,出语激愤而又满怀悲悯,自然深受青年学生的欢迎。所以,他每次演讲,都座无虚席,大约只有鲁迅、胡适、冰心讲演时才有这种盛况。
1706019083
1706019084
对于爱罗先珂不说中国的好话,鲁迅是极为欣赏的。爱罗先珂演讲的口头翻译,常常由他和周作人担任。周作人讲话不容易引起听众的兴趣,有些时候,爱罗先珂便直接指名要求鲁迅做翻译。有一次,俄文法政专门学校的学生因为要请盲诗人演讲,同教务主任发生冲突,那结果是实行“自治”,并决定演讲照旧举行。鲁迅从《晨报》得悉风潮的背景,考虑到演讲可能遭遇的困难,便亲自陪同爱罗先珂按时前往。
1706019085
1706019086
爱罗先珂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只要可能,他总是设法参加各种晚会活动,有时还登台演出,自弹自唱。在北大第二平民夜校举办的游艺会上,他就拨响六弦琴,唱了俄国有名的民歌《斯钦卡?拉辛》。演唱前,鲁迅将歌词大意译成中文,题作《俄国的豪杰》发表。同年5月1日,爱罗先珂在孔德学校的集会上唱起《国际歌》,把一支悲壮的旋律献给了这个劳动者的节日。
1706019087
1706019088
1923年元旦,他还参加了北京学生举行的示威游行大会。这次大会遇到了强权者的武力镇压:纸灯一盏一盏地破灭了,黑夜的鬼怪们倾巢出动,赤手空拳的学生在惨酷的殴打下受伤、流血、仆倒……
1706019089
1706019090
这就是爱罗先珂所触摸到的中国。
1706019091
1706019092
“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一样的寂寞呀!”……
1706019093
1706019094
爱罗先珂是一个世界主义者,可是乡愁却又特别的深。他平常总是穿着俄国式的上衣,尤其喜欢他的故乡乌克兰的刺绣小衫。他的衣箱里,除了一条在沐浴时穿的缅甸筒形白布裤以外,可以说没有外国的衣服。他是俄罗斯母亲的真正的儿子,千万里外,犹以家乡式样的衣服温暖自己的一颗冰凉的心。
1706019095
1706019096
是4月的夜间,鲁迅到第一舞台看了“俄国歌剧团”的演出。
1706019097
1706019098
这个流亡的艺术团体,以低廉的票价出卖自己的艺术,可是北京社会的反应是那么冷漠。整个舞台,中央三十多人,旁边一大群兵,但楼上四五等座中还有三百多的看客。
1706019099
1706019100
爱罗先珂说:“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一样的寂寞呀!”
1706019101
1706019102
没有花,没有诗,没有光,没有热,没有艺术,而且没有趣味,没有好奇心。沙漠不正是在这里吗?
1706019103
1706019104
他们舞蹈了,歌唱了。美妙,诚实,而且勇猛。
1706019105
1706019106
兵们拍手了,非兵们也拍手了,但都在接吻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片沉重而恐怖的大沙漠呵!
[
上一页 ]
[ :1.70601905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