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020558
1706020559
1924年下半年,高长虹离开山西,来到北京。在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他创办了《狂飙月刊》;在这以后,又创办了两种周刊:《世界语周刊》和《狂飙》周刊,积极从事“狂飙运动”。
1706020560
1706020561
10月初,他带了两期《狂飙月刊》和一首新诗《离魂曲》,拜会了孙伏园,他表示希望得到支持,使诗作能在《晨副》发表,并且谈了争取出国深造的打算。孙伏园热情地接待了他,愿意给予资助。但不久,孙伏园辞去了《晨副》的职务,《离魂曲》不能发表,他的出国计划也便随之落空了。
1706020562
1706020563
当孙伏园起手办《京副》的时候,高长虹再次访问了他。他告诉高长虹说,前些天跟鲁迅、王品清等一起吃饭时,鲁迅曾经问起“长虹”是谁;接着,大家打听鲁迅对《狂飙周刊》的印象,鲁迅回答说是好的。
1706020564
1706020565
高长虹听到这个消息,精神极为振奋,决定找机会拜访鲁迅。
1706020566
1706020567
是将近岁暮的大风的夜晚,高长虹第一次来到西三条,携着他编辑的几份《狂飙》。
1706020568
1706020569
据高长虹后来的回忆,这一次,鲁迅的精神特别奋发,态度特别诚恳,言谈特别坦率。此时,鲁迅正在《语丝》上发表“野草”系列,长虹则在《狂飙》上发表“幻想与做梦”。对于“野草”,长虹十分惊异于它的深邃,意象与辞采。谈起这方面的创作来,鲁迅说:“‘幻想与做梦’光明多了!”这句话留给长虹的印象相当深刻。但是,长虹也毕竟体会到了彼此思想的不同,觉得同《工人绥惠略夫》中的亚拉藉夫与绥惠略夫会面时的情形相仿佛。
1706020570
1706020571
高长虹以绥惠略夫自况,亚拉藉夫自然是鲁迅了。可是到了后来,鲁迅却被诅咒为“无灵魂”,“倒卧在青年脚下的绊脚石”,“用捣鬼与造谣而假装其若有权威者”;而亚拉藉夫则始终是“理想家”,“为爱做了牺牲”。这是很有戏剧意味的。
1706020572
1706020573
也许如高长虹感觉的那样,鲁迅是一个“直觉力很好的人”。他几乎一开始就确定高长虹是安那其主义者,因此谈起话来,多有意见不合的地方。高长虹有才气,很能作文章,至于文章的晦涩难解倒在其次,艺术这东西也不必一定求同。重要的是不失为旧轨道的破坏者。在反对帝国主义、北洋军阀和研究系,批判传统的文化观念,改造国民性,提倡世界语等方面,彼此大的方向还是颇为一致的。至于有点骄傲,鲁迅想,青年人大约总是难免的吧?但也不要求之太苛;他还在发展的途中,谁能估计他将来不会改掉这些呢……
1706020574
1706020575
对于《莽原》的工作,高长虹是肯干而且能干的。不论个人事务如何繁忙,也不论刮风还是下雨,他总是在刊物截稿的前一天将稿子送去。《莽原》几乎每期都有他的作品,有时甚至同期刊登好几篇。此外,他还约请了尚钺、高沐鸿等人撰稿,扩充刊物的实力。
1706020576
1706020577
《莽原》的出版,是没有编辑费和稿费的。鲁迅知道高长虹困难,所以特地关照出版者,破例每月单独付给他十元左右的酬金。在鲁迅个人,也会送给他一些书籍,或者资助他一点旅费。总之,应当设法保证一个人最起码的生活条件。人是要反抗的,而生活总是宁静些为好。
1706020578
1706020579
作为莽原社同人,鲁迅与高长虹之间的来往颇为亲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两人会面不下一百次。高长虹经常是一个人到鲁迅的家里来,只是鲁迅不知道,暗暗地,他竟也爱上了许广平。
1706020580
1706020581
尚钺原来是鲁迅所熟悉的学生,只是没有直接交往过,他第一次到西三条,是由高长虹陪同前往的。
1706020582
1706020583
有一次,严重的气管炎刚刚好转,尚钺便带着在病中写的几篇短稿,一个人跑到鲁迅家里去。经过这次造访,对于鲁迅,便不复有先前的敬畏之感了。
1706020584
1706020585
鲁迅早已得悉他卧病的消息,所以他一进门,便马上问起疾病的情况。尚钺仔细地诉述了在气管炎以后,又得神经衰弱症时,鲁迅安慰他说“研究文学的人,最易患神经衰弱,以后只要不再深夜读书写稿子,也许会好起来。这一回,你恐怕是受了气管炎的影响,需要充分的休整。我有一个治神经衰弱的方子,曾经试验有效的,你买来试试看。”说着,开了一个药方,又从抽斗中取出三块钱交给尚钺,叮嘱道:“大病才好是不宜多走路的,还是坐车吧,大概有三块钱也就差不多了。”
1706020586
1706020587
不久,轮到鲁迅病了,虽然他常说自己不会生病。星期五的下午,尚钺到北大一院上课,看见鲁迅请病假的条子,下课立即赶到高长虹那儿,探听了病情以后,径直跑到西三条里来。
1706020588
1706020589
鲁迅正端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稿。
1706020590
1706020591
尚钺走进屋内,很注意看他的面孔,发现那脸色比平日红润了许多,眼皮却有些微肿,该不是发烧的现象吧?问起鲁迅,他却说:“没什么,大约是感冒,休息两天便会好的。”
1706020592
1706020593
“先生怎么不休息呢?”
1706020594
1706020595
鲁迅沉吟了一下,摩挲着手头的样稿说:“这是这一期《莽原》的校样,前天就拿来了,直到今天我还没有动手。”
1706020596
1706020597
“让我和长虹两个校对好了,先生多休息两天。”尚钺取过样稿,自告奋勇地说。
1706020598
1706020599
鲁迅又从桌面上取出一叠原稿交给尚钺,说:“好吧。仔细一点。要知道文章上的争执,常常因为一个字的错误,引起很大的误解。”停顿了一下,才又微笑着说,“校对和创作的责任是一样重大的。”
1706020600
1706020601
尚钺一面点头回答,一面打开样稿来看,发现头一篇就是自己的,而第一页已经校对完了。鲁迅凑过来说:“这一页已经校对过了,你没有校对过吧?有错误就照着这样子改。……不过,最好明天能校完。”
1706020602
1706020603
尚钺从来不曾校对过,看见这个校样,心里非常不安。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潦草字体是怎样地令先生烦恼,消磨着先生的宝贵的时间和生命。而先生呢?却从来未曾要求他把字体写工整,或者重抄一遍稿子。
1706020604
1706020605
“先生早就应该叫我把稿子重抄一遍的。”尚钺赧然地说。
1706020606
1706020607
“青年总有一个时期要草率一点的,”鲁迅笑道,“如果预先规定了一种格式或一种字体来写,恐怕许多好文章都写不出来,要消灭到格式和字体中去了。目前的问题,只是写,能写,能多写就好。”
[
上一页 ]
[ :1.70602055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