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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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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大家都噤口无语,知道自己的努力只有徒劳,便站了起来,再说了一遍“应该对学生负责”一类明知是空话的话。至此,会议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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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寿裳和许广平都在等他的消息。他把经过仔细说了,气愤之余,连晚饭也吃不下。看来,他只有“罢饭”一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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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捐款十元慰问被捕的学生。比起他们所支付的巨额代价,自然这是个可怜的数目,但也没有法子想,就算是一种表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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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把自己关起来,关成一座孤岛,不复看外面世界的罪恶与痛苦,可是,你能拒绝四面血潮的撞击吗?你能遏止来自内心深处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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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幻灭了!对于广东,从前是那般神往,从北京,而厦门,不断打听北伐的消息,以为凭借火与剑就可以为中国开出一条新路。其实各省的图样无异,都不像在人间,差异的只在所用的颜色而已;而今,怕全都要抹上同一种猩红了!逃掉五色旗下的铁窗斧钺风味,想不到在青天白日之下,却又有了缧绁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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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游戏已经开头,不知何时才是一个结束?活了几十年,杀人的事经见不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人的,连段祺瑞也不敢这样杀人!“三一八”该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了,那时候还可以说话,写文章,今天能够吗?要知道,他们是革命的代表,反对他们当然是反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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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中国!当它需要声音的时候,声音却同正义和良心一起被绞杀了!今天,中国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难道仅仅因为从前是军阀统治,现在变为党阀统治吗?以党治国就变得这么可怕?打着“党”的名义,是不是就可以这般骄横肆虐,为所欲为?这是什么党?国民党?它有什么权利把自己置于国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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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他才真正体验到,一个政党要比一个暴君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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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你便怎样?至于抗议,你没有这份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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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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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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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位不要,名誉不要,薪金不要,自己总可以处置自己吧?如何?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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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1日,鲁迅向中山大学正式提出辞职,与此同时,许寿裳和许广平也与鲁迅同进退,辞去了各自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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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辞职是一件大事情。只要看他初来时欢迎的盛况,便可推知走后的影响。一个月前,当鲁迅声明不与顾颉刚一道共事时,傅斯年出于挽留,不得已采取一个妥协的办法,即不让顾颉刚任课,派他外出购买图书,鲁迅深知傅斯年的用心,但也没有立即便走,虽则不愿继续做他的“大傀儡”。于是,校方以为通过努力,可以让鲁迅收回成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毕竟不失为一种漂亮的装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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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了解鲁迅。他是不走回头路的。顾颉刚来粤,委实使他感觉大不舒服:中大开学时,自己费去气力不少,时既太平而学者莅至,天下人哪个有这等福气!然而,他的辞职却有着更为深刻的原因:对于广东,他已经完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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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是局外人所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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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的第二天,文科学生派出代表挽留他,他杜门不见。全校学生大会也做出挽留的决定,于次日派出四名代表,前来白云楼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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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们诧异的是,敲门时,应声的明明是他,而回话却是“周先生不在家”。他们认定是他的声音,于是,一再恳求,他才开了门,说:“你们打着代表的头衔来,所以我不会。”有为的青年都被捕了,被杀了,在如此恐怖的时刻被委为代表者,会是什么人物呢?对于青年,他早已不如先前那般的敬重了,而况目睹了他们在这场血的游戏中所扮演的角色:分成两大阵营,或则投书告密,或则助官捕人,且对别个的不能再造的生命和青春,毫不顾惜,甚至有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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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了三个钟头,鲁迅便无意再谈了。疲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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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校方代表,朱家骅曾多次来访。对于朱家骅,鲁迅觉得并不如戴季陶和傅斯年的可恶,话可以谈,但也不同他敷衍。后来,中大委员会两次派事务管理处主任沈鹏飞前来挽留,他动火了,干脆拒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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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是痛苦的,意志使他顽强。当环境强迫他接受的时候,他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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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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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上月租定的屋里,想整理一点译稿,大约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前几天也颇有流言,正如去年夏天我在北京一样,哈哈,真是天下老鸦一般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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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月26日给孙伏园的信中,他透露了自己的动向。姑不论这“流言”将来怎样蔓延到将要打官司的地步,反正他不会立刻从血泊旁边走开。他因成熟而世故,知道自己虽然灰色,一旦离开就会立即变成赤色的了。他必须留在这里,继续承受各种刺激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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