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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63 他说:中国并没有什么新文学运动,什么也没有,一切都走向死灭。在连使用白话都被视为异端的土地上,是不会有什么文学建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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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65 他说:在中国是不能靠搞文学吃饭的。在报纸杂志等没有得到发展机会的中国,就是写了小说也卖不出去。没有哪个书店会出版卖不出去的书。光是写没有出版希望的书,那就只能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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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67 他说:我的小说都是些阴暗的东西。我曾一时倾慕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今后我的小说大约也仍是些阴暗的东西。在中国,能够有什么光明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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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69 他说:中国革命的历史,自古以来,只不过向外族学习他们的残酷性。这次革命,也只是在“三民主义”和“国民革命”等词句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实行超过军阀的残酷行为而告终。可悲的是,我们仅仅在这一点上学习了工农俄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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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71 他并不打算写什么评论之类,说完也就算发表了。在充满着政治恐怖的日子里,能在房子里发发牢骚已经是一种福气,还想怎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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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73 神圣的悲愤,使山上正义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从这时候起,决心翻译他的最富有思想洞察力的作品——《阿Q正传》。记者发现,鲁迅早在十年前就预见了今天的事情,并从中道破了今天徒有其名的革命的罪过和失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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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75 《小约翰》整理完成,他作《引言》道:荷兰海边的沙冈风景,单就本书所描写,已足令人神往了。我这楼外却不同:满天炎热的阳光,时而如绳的暴雨;前面的小港中是十几只户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谈笑哭骂,具有大都市中的悲欢。也仿佛觉得不知那里有青春的生命的沦亡,或者正被杀戮,或者正在呻吟,或者正在“经营腐烂事业”和作这事业的材料。然而我却渐渐知道这虽然沉默的都市中,还有我的生命存在,纵已节节败退,我实未尝沦亡。只是不见“火云”,时窘阴雨,若明若昧,又像整理这译稿的时候了。此书的开译和整理,均在大屠杀之后,这种巧合不能不使他感到愤慨。在这里,他既悲愤于世人的隔膜和都市的沉默,但又不甘沉没,傲然宣布自己的存在。他是说:只要不死,我仍然要战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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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77 其实,他从来未曾停止过战斗,只是在他看来,这种发牢骚的话算不得战斗而已。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话不能不说,又不能直说,只好转换为别种不同的方式。譬如写点引言或后记之类,再就是搞点翻译,让洋鬼子替自己发挥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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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79 他陆续译出几篇日本的杂文。其中,《书斋生活与其危险》一篇还写了译者附记,表示同作者不同的意见。作者要书斋生活者和社会接近,使自己知道“世评”,从而改正种种偏宕的思想。他却以为这意思是不完全的,因为,首先得看怎样的“世评”。他说:“假如是一个腐败的社会,则从他所发生的当然只有腐败的舆论,如果引以为鉴,来改正自己,则其结果,即非同流合污,也必变成圆滑。据我的意见,公正的世评使人谦逊,而不公正或流言式的世评,则使人傲慢或冷嘲,否则,他一定要愤死或被逼死的。”在他看来,舆论是同社会现状密切相关的,它首先取决于权力者的思想,因此,“世评”这东西决不可靠。很显然,他是否定官方当前的各种政治宣传,提醒人们保持应有的批判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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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81 社会明明是腐败的社会,舆论也明明是腐败的舆论,但却不能实指,只能加上一个稳稳当当的“假如”二字来领衔。腐败呵!腐败呵!甚至连“自由”或“不自由”的话也都不能说,如果非说不可,那结果,也便说成了这么一个样子:“译此篇讫,遥想日本言论之自由,真‘不禁感慨系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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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83 噫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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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85 人间鲁迅 [:1706015390]
1706023186 88. 爱就是成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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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88 鲁迅的处境愈来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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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90 香港的《工商报》造谣说,他的辞职是因“亲共”而躲避。不久,《循环日报》又有文章说他原是《晨报副刊》的特约撰述员,意即研究系的人,现在是共产党的同道,果然“到了汉口”去了。为此,他立即去信更正,说明“仍在广州”,可是石沉大海,一直不见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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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92 不得已,他只得直接写信给广州市公安局长,报告他的住址,表示随时听候逮捕。虽然接到了公安局长的安抚信,又有个别的国民党的上层人物保证他的安全,而他仍然免不了苦闷和烦躁。有一次,他告诉梁式说,黄埔军校的某高级军官就住在他寓所的上楼,那军官也认识他的,住在这种地方怎能说是躲藏呢?虽然在给朋友的信里说得很洒脱,又是“‘管他妈的’可也”之类,而实际上他却无法摆脱由于安全问题所带来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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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94 对于他,既有公开的恐吓,也有暗中的算计。有人在报上警告他,说不要把胡子变成灰色,也不要变成红色;有人以他曾在陈独秀办的《新青年》里作过文章为据,证明他是共产党。还有借访问、研究、谈文学,每天前来侦探思想的。遇见盘问式的访问,总得格外小心,提防被抓到什么把柄。致命的还有“鲁迅派”问题。在一个党外不准有党,党内不准有派的时代,自成一派当然危险了。而广东人和“学者”们又偏偏有将人定为某一派的嗜好,否则心里便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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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96 这么一来,要他做序的书,便托故取了回去;他在期刊上的题签,也被暗暗撤换了。从前的什么“战斗”、“革命”一类头衔固然全部革掉,有一种报纸,甚至竭力不让“鲁迅”二字在上面出现。如果一人受罪倒也罢了,最使他不安的是延及跟他从厦门同来的几个学生,后来,竟至于找不到学校可进,其中有一个,曾经有同乡忠告他说:“你以后不要再说你是鲁迅的学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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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198 还有邮来的函件或书刊,总是背着各种什么什么检查讫的印记,是不是审查机关对自己的邮件特别感兴趣?一个酷爱思想自由的人,却生活在一个连信件也可以随意检查的国度里,怎么能不感到苦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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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00 就在这政治气候十分恶劣的时候,许寿裳离开了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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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02 对于朋友为自己而辞职,他是反对的,因为饭碗实在不容易找。但是劝阻也没有用,许寿裳一样是血性男儿。那么走就走罢!不久自己也当离去了,只是从此缺少了一个谈话的对手,一个知己者,一个可以倾诉可以托付的人!见过那么多惨酷的死亡,对于离别,他竟也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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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04 送走许寿裳的次日,他收到中山大学同意辞职的来函,历时一个多月的“挽留”运动遂告结束。总算完成了一件事。不过,另外的问题又向前逼近了,不由得他不去想。如果说在厦门时是“肚子不饿而头痛”,现在,则颇有点“肚子饿而头昏”了。那么,将来教书呢?抑或创作?寓沪呢?还是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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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06 要保持良心和责任,就必须失掉快乐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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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08 许寿裳走后,二楼顿然变得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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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23210 他感觉到了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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