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023958
1706023959
早在北京时期,鲁迅已经同郁达夫有所过从,并且有过共同编印青年小说的计划。现在,这位创造社的中坚人物因为“内讧”而脱离了原组织。在鲁迅看来,他是诚实可靠的,至少没有那样一副“创造脸”。虽然他的作品有些颓废气息,但究竟能够接受新兴文学的观念,有些论文还是写得很漂亮的。在一个时期里,他也连同自己一起遭到创造派的攻击。总之,在朋友中间,他应当是最合适的合作者了。
1706023960
1706023961
经过几个月的酝酿,《奔流》月刊终于破土而出。《奔流》的编校出版工作,耗去了鲁迅太多的时间。据他自己说的,所谓“奔流社”“就只有两三个人,来译,来做,来看,来编,来校,搜材料,寻图画……”其实这“两三个人”,除许广平和新认识的青年柔石帮助做点校对联系的事情之外,所有事务都堆在他一个人身上。郁达夫虽称编者,只是译写一点文章和组织一些稿件而已。从1928年4月中旬到7月中旬三个月间,鲁迅几乎没有为其他刊物写过文章。他告诉朋友说,“因为《奔流》,终日奔得很忙”;“白天汗流,夜间蚊咬,较可忍耐的时间,都用到《奔流》上去了。”
1706023962
1706023963
在《奔流》中,他系统地介绍了一批外国作家,如俄国的托尔斯泰、莱蒙托夫、契诃夫,苏联的高尔基、理定,挪威的易卜生,匈牙利的裴多菲,保加利亚的伐佐夫,西班牙的巴罗哈,美国的惠特曼等等。此外,还专门编印了纪念易卜生和托尔斯泰的增刊。他翻译的《文艺政策》,也都在上面连载。可以说,他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介绍,是与《奔流》的编辑工作同步进行的。在创作方面,先后发表了许钦文、柔石、白薇、罗西、张天翼、梁遇春、白莽等青年作家的作品。每期编校完后,鲁迅都几乎写有后记,对刊物的内容给予详尽的介绍。在刊物群中,这是很有特色的。此外,他还十分重视刊物的插图。在他所编的刊物中,大量配置插图,就是从《奔流》开始的。
1706023964
1706023965
鲁迅太认真了。
1706023966
1706023967
为了鼓励白莽多译一点裴多菲的诗,他不惜托人将自己珍藏了三十多年的《裴彖飞集》从北京寄来,并托柔石郑重送去。为了连载白薇的一首长诗,每期在编排上也都很费斟酌。又因为同情杨骚为朋友的热心,在排版时,不是杨骚在前,白薇在后,就是白薇在前,杨骚在后,给杂杂多添一份美意。
1706023968
1706023969
作为出版者,北新书局没有很好合作,排印时错字很多,这样在许广平校过以后,他不得不亲自看末校。对此,他在信里说:“看看水果店之对付水果,何等随便,使果树看见,它一定要悲哀,我觉得作品也是如此,这真是无法可想。为要使《奔流》少几个错字,每日的工夫几乎都消费了,有时想想,也觉得不值得。”
1706023970
1706023971
可以说,刊物里的每一个铅字,都凝注了鲁迅的一份深情。
1706023972
1706023973
这一切,郁达夫不会不知道。他回忆说:“鲁迅不仅是一个只会舞文弄墨的空头文学家,对于实务,他原是也具有实际干材的。说到了实务,我又不得不想起我们合编的那一个杂志《奔流》——名义上,虽则是我和他合编的刊物,但关于校对,集稿,算发稿费等琐碎的事务,完全是鲁迅一个人效的劳。”他对鲁迅是理解的,尊重的。当有人诬陷鲁迅利用国民党的政治势力,压迫革命文学理论时,他公开为鲁迅辩护说:“对他的人格,我是素来知道的,对他的作品,我也有一定的见解。我总以为就作品的深刻老练而论,他总是中国作家的第一人者,我从前是这样想,现在也这样想,将来总也是不会变的。”又说:“我是始终想为鲁迅在这里辩白,辩白他没有那么大的势力,辩白他没有那一种恶伏快变之才,不管你骂我是鲁迅的共谋犯也好,骂我‘没有辩护的余地’也好。”
1706023974
1706023975
有诗为证: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呐喊两悠悠。
1706023976
1706023977
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1706023978
1706023980
96. 北京—上海;小白象—小刺猬
1706023981
1706023982
5月。晴朗的早晨。
1706023983
1706023984
鲁迅携着多年随伴自己的网篮,挥别了三弟建人、柔石和崔真吾,一个人登上北去的列车。
1706023985
1706023986
关于这次返京,年前就接到了“老太太的命令”,只是在忙乱中动弹不得。在他自己,其实未尝不想趁此机会看看阔别的朋友的。然而,现在最窘迫的问题是,“害马”已经怀孕,他不能不把同居的“秘密”提前告诉家人。还有许羡苏。
1706023987
1706023988
他觉得,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1706023989
1706023990
是同居后的第一次离别。当鲁迅仆仆于风尘中的时候,许广平的一颗心,早就随着远去的车轮辗转着了。在暗红的傍晚,她铺开了信笺。
1706023991
1706023992
她想念他,揣摩他在车上如何空想,然后告诉他怎样的剥瓜子,吃冰糖稀饭,“没有四条胡同”之类。第二天,又是黄昏时分,她接着写道:“我只愿你快些到目的地,以免路中挂念。”又写道:“只是我太安闲,你途中太苦了。共患难的人,有时也不能共享一样境遇,奈何?”
1706023993
1706023994
信里称鲁迅为“小白象”,那是稀有之物,宝贝。末尾署名为“小刺猬”,都是平时的爱称。还在西三条的时候,鲁迅为她作的漫画像,画的正是这么一个撑着雨伞走路的带刺的小家伙。
1706023995
1706023996
温馨的回忆……
1706023997
1706023998
封套里还附了给谢敦南、常玉书夫妇的信。信中所述,是她决心追随鲁迅的表白。在第一封信里,特意附进这方面的内容,那是意味深长的。
1706023999
1706024000
鲁迅到了北京的当晚,便给许广平写信。称呼是“乖姑”、“小刺猬”;信末没有署名,但画上了一匹象,颈特别长,作翘望状。完全的不谋而合。信中说,母亲问及“害马”为什么不同来,他的回答是有点不舒服,一下子竟不敢直说。他不想给家人以太大的震动,这事情,在车上就已经颇费思量。直到两天之后,当许羡苏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以后,他才把“秘密”公开了。信笺末尾濡润着一片柔情:“我不知乖姑睡了没有?我觉得她一定还未睡着,以为我正在大谈三年来的经历了。其实并未大谈,我现在只望乖姑要乖,保养自己,我也当平心和气,度过预定的时光,不使小刺猬忧虑。”
1706024001
1706024002
许羡苏的“故事”是:大约一两个月前,朱安对鲁瑞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鲁迅带了一个孩子回家,自己因此很气愤,鲁瑞认为,她气愤是没有必要的,于是告诉她外边关于鲁迅和“害马”的种种传说,看她反应怎样。她说,已经知道了。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是二太太信子告诉她的。
1706024003
1706024004
这样,鲁迅便把事情如实对许羡苏说了。许羡苏听后,并不感到突兀,说,这是也在意中的。接着,他告知母亲,说8月间就要有小孩子了。鲁瑞很高兴,说料想也应该有了,因为这屋子里,早应该有小孩子走来走去。在记述这段故事时,他特别告诉许广平,“小白象”的出现已经是大家所可接受的事实,可以放心了。
1706024005
1706024006
他接到许广平的来信以后,进一步补充说到母亲的态度,即:“对于我们的感情是好的。”瞻顾两人爱情的道路,他以十分乐观而坚定的语调写道:“看现在的情形,我们的前途似乎毫无障碍,但即使有,我也决计要同小刺猬跨过它而前进的,绝不畏缩。”
1706024007
[
上一页 ]
[ :1.70602395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