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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鲁迅先生吗?这就是鲁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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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和萧红默默地跟在后面。寒风里,没有帽子,没有围巾;袍子,裤子,网球鞋,几乎全作深黑色。望着老人瘦削的背影,两个人的眼里都涨满了泪水,萧红差点要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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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走路很快。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一家咖啡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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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厅堂里几乎没有几个客人,其中竟没有一个是中国人。鲁迅拣了靠近门边的座位,招呼两个青年坐下,介绍说,这咖啡馆主要靠后面的舞场赚钱,白天这里很僻静,所以他常常把这里当成和陌生人接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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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许广平和海婴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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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刘先生,张先生……这是密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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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介绍过后,许广平立即把手伸了过来。萧红一面微笑着,一面握着手,眼前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她太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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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萧军说了他们从哈尔滨辗转到上海的原因和经过,还讲述了东北人民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底下挣扎和反抗的情形。鲁迅简略地介绍了上海左翼文坛面临高压的现状,以及左翼内部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希望他们以后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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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通缉我四年了。”他说这句话时,特别缓慢,沉重而有力,如同喑哑的钟声在青年的心头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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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萧军,说:“这是你们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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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知道,这是所要借的二十元钱。即使如此,由于回去的坐车的零钱也没有,他还是直白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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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听罢,笑了笑,立即从衣袋里掏出些银角子和铜板,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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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八月的乡村》的抄稿交给许广平以后,萧军便同萧红一起告辞走了。走时,许广平向萧红说:“见一次真是不容易呵!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萧红没有话,只有默默地扬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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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车厢,他们发现:远处,鲁迅直直地站着往这边凝望,许广平招扬着手帕,小海婴的一只小手也在不停地挥舞,庄重一如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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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很快又在一起聚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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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半个月,二萧突然接到鲁迅请吃饭的信。地点是梁园豫菜馆。这意外的邀约,使两个青年人同时呆住了。两颗在漂泊生涯中磨砺得近于僵硬了的灵魂,因了伟大的热情的浸润,而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一封短简,由一只手转移到另一只手,然后又转递回来,两只手一起把它平展开来。手在颤抖。字迹模糊。读着,读着,萧红的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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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鲁迅安排的宴会,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萧军立即抄出一份上海的市街地图,查抄菜馆的位置;萧红跟着出门为萧军买了一块绒布料,日夜赶制新“礼服”。她不能让他像平时那样穿着破罩衫去见鲁迅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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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鲁迅夫妇和小海婴,赴宴的客人有茅盾、叶紫、聂绀弩和夫人周颖,连同萧军、萧红一共九人。此外,还有两个座位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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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留给胡风和梅志夫妇的。按照鲁迅的解释,宴会本为他们的儿子做满月而设,至于缺席,他猜想当是没有接到信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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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上来后,许广平到门外转了一会,看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回来向鲁迅耳边说了几句,鲁迅便以主人的身份开始介绍客人。介绍到二萧,特别说明道:“他们是新从东北来的。”席间的谈话常常使用隐语,颇类土匪的暗话,其实他们全是熟识的,只有二萧是“闯入者”。然而,萧军并不客气,他见到聂绀弩尽是不停地给夫人挟菜,也就学他的样子,向萧红的碗里夹取她不易夹到的,或不愿把手臂伸长才能挟到的菜。这样,弄得萧红很不好意思,只好暗暗用手在桌下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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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一顿吃得很好,谈话也很愉快。在归去的路上,他们高兴得彼此挽着胳膊,飘飘然地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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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这次宴客的目的,究其实,还是为了慰抚两位远来青年的寂寞,平日格外给他们多写信,也是这个意思。在通信中,萧军常常感叹在上海没有朋友。除茅盾外,其余包括胡风在内的几个人,此后的确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他们都十分珍惜由鲁迅亲自培种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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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叶紫是鲁迅选定作为二萧的向导和“监护人”的。对于萧军的恃强蛮闯,鲁迅一直不大放心,认为必须有人从中加以诱导和制约。宴会结束时,独有叶紫,主动把地址开给萧军,这就和鲁迅的特别介绍很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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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是可信赖的:热情,善良,正直,坦诚,萧军几乎从见面的时候起就喜欢了他。而且,他一样有着曲折的经历。早在少年时代,他的父亲、姐姐和叔父都因为参加革命而惨遭杀害,于是开始逃亡。到了上海以后,先后做过教师、编辑,还曾为西林寺和尚抄写经文度日,生活一直非常困顿。目下,他正在同聂绀弩一起编《动向》,有时便带了萧军到几个编辑部之类的地方走走,见见“世面”,或者也可以算作是改造“土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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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叶紫告诉萧军:“人们说你浑身有一股‘大兵’的劲儿,又像‘土匪’!”后来,黄源也曾经开玩笑说他“野气太重”。这些评语,颇使萧军感到屈辱,为此先后征询过鲁迅的意见。鲁迅回答说:“我最讨厌江南才子,扭扭捏捏,没有人气,不像人样,现在虽然大抵改穿洋服了,内容也不两样。”因此,他主张不要故意改掉身上的“匪气”或“野气”。由于环境的关系,一个人的习气总会多少有些变化的。但是,他又不得不一再告诉这位单纯的青年,说:“装假固然不好,处处坦白,也不成,这要看是什么时候。和朋友谈心,不必留心,但和敌人对面,却必须刻刻防备。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可以脱掉衣服,但上阵要穿甲。”这样教青年学会沉重,却常常要使鲁迅感到无奈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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