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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是沈酣。《刺客列传》中写荆轲与高渐离歌泣于市中一段,最可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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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是畅足。司马迁无论写苦与乐,一定写得十分畅快,神理气味十分尽致而后已。我们且看这些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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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绾者,丰人也。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韩王信卢绾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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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平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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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窦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横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外戚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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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夫家居虽富,然失势,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势,亦欲倚灌夫引绳批根生平慕之后弃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晚也。——《魏其武安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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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孟尝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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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天下士复往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信陵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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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十分带着踌躇满志的笔墨,所谓神完气足,笔酣墨饱,都是指这种文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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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艺术品之所以成功,必须是部分地好,合起来才能好,像大建筑一样,一砖一瓦的坚牢美观,正是整个建筑的必需条件,纵然不是充分条件。司马迁恰就是把精神能灌注在这一砖一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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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司马迁之语汇及其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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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更进一步去分析司马迁的艺术之最基本的构成成分,那就是语汇。凡是文学上的天才,语汇都是丰富的,这不惟见之于他们的用字之多,而且又见之于他们的用字之新。有人曾以这种用字的优长推许过莎士比亚,现在我们觉得这同样可以应用于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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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我们还不能从确切的统计上看司马迁的语汇有多少,但无疑是非常大量的。我们看在《货殖列传》中他说到许多人都是为钱,但他的表现法便有“为重赏使”,“皆为财用”,“奔富厚”,“亦为富贵容”,“为得味”,“重失负”,“为重糈”,“没于赂遗”七八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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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汇之多,决不在识字多寡,而在能运用。能运用,便使许多熟字也都新鲜起来,于是一字有数字之用,无形中语汇也就丰富了。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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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睢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范睢蔡泽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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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鞫,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酷吏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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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召籍入,须臾,梁眴籍曰:“可行矣!”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羽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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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汉王三匝,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逢迎楚军。楚军大乱溃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项羽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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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操”、“掩”、“眴”、“逢迎”,都是普通的字,但因为用到恰好的地方,都新颖而内涵加多。“操”有奇货可居之意;“掩”有不分皂白之意;“眴”见当时之势急,且先有谋;“逢迎”见风沙之猛,又好像故意和项王作对,而汉王因天幸才能脱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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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有时用代字,而且用得好,如《孟子荀卿列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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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见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耶?何故哉?”客以谓,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末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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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逐”就是“马”,“音声”就是“讴”,但先说得混,后说得实,倘若先言马和讴,后云驰驱与声音,情味就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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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司马迁用字深稳而经济,他说吕不韦,“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他用一个“闻”字,已经把吕不韦褒贬得分寸俱有了。他写朱买臣与张汤之结怨,便说“买臣楚士”,楚士二字便把那后果已经含蓄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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