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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对一个整个传记,因为抓到最确切的几个字,而用以显示主题。《屈原传》中是“志”,他说:“其志洁”,“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悲其志”,他既抓到这个主要的字,便不放松了。《蔺相如传》中是“智勇”,传中处处写此二字,赞中便直然揭出“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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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司马迁是这样的善于控驭文字,所以他有时把文字当作游戏,像小狗小猫玩一个可爱的小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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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平原君虞卿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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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张释之冯唐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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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末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刘敬叔孙通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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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先生”、“马”、“公”,便都是那拨弄着滚来滚去的皮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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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司马迁尤其擅长的,却是他之运用虚字。这需要详细地欣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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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矣”:“矣”字最能够代表司马迁的讽刺和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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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隐之。其后则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封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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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写武帝之时而觉悟,但又不能自拔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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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见数月,佩六印,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封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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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写那些方士之趋利骗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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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乃以中国一统,明天子在上,兼文武,席卷四海,内辑亿万之众,岂以晏然不为边境征伐哉?自是后,遂出师北伐强胡,南诛劲越,将卒以次封矣!——《建元以来侯者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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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讽刺武帝之好事,将卒之利用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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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酷吏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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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慨叹酷刑之深刻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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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男禹,有宠于太子,然好利,李氏凌迟衰微矣!——《李将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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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李广寄以无限的同情与惋惜的。“矣”字可说是司马迁运用得最灵巧的一种武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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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也”:用“也”字的时候,让文字格外多了一番从容,有舒缓悠扬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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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又相爱也。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韩王信卢绾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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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好学,游侠,任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汲郑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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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而”:“而”字有时代表一种结果,“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季布栾布列传》)但大多是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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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县官大空,而富商大贾或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平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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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信陵君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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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而”字为转折,原很普通,但司马迁用来却特别有一种娟峭之美,清脆之声。他之用“然而”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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