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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洪《至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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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庄子所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齐物论》);《五运历年纪》所谓盘古死了以后,呼吸化为风云,声音化为雷霆,左右两眼化为日月,四肢五体化为四极五岳;更有,道教徒所谓自身之肉体,各部分也都有名,并且有神,例如发神叫苍华,字大元,高二寸十分,脑神叫精根,字泥丸,高一寸十分之类……凡此种种说法,高深与粗浅虽然相去很远,但是其把宇宙“人化”,人“宇宙化”却是一致的,李白受了这种思想的洗礼以后,表现在诗里是那样便也毫无足怪了。在道教的范围以内,或者叫我们看了觉得太玄,或者叫我们看了觉得近乎迷信,但是一入于李白的手,表现在文艺中的,我们却只有觉得活泼洒脱,清丽飘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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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第三个根本的概念是“自然”。“道”固然是宇宙的主宰了,其性质固然是动的(Dynamic)了,但是其具体的表现却就是自然界。《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所以我们明白“自然”,就能多少明白“道”。“自然”是怎么样呢?就是按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大原则而进行的现象而已。李白观察自然,便也是这种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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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隅,似从地底来。历天又复入西海,六龙所舍安在哉?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鲁阳何德,驻景挥戈?逆道违天,矫诬实多,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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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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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性质在积极的意义上虽然不容易说,在消极的意义上却是很明白的,这就是不是人为的,不是强制的,所以说“万物兴歇皆自然了”。李白在另一种机会说“一风鼓群有,万籁各自鸣”(《赠僧崖公》),意思也正相似。猛然一看,好像这种思想和道家的第一个、第二个根本概念冲突,因为既然有所谓“道”了,而且是“运行的”了,何以又说万物都是自然了呢?不过仔细一想,这疑团仍然可解,因为他们所谓“道”,根本是非常广泛,非常根本的,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老子》第七十三章),就“疏”言,万物都是自然的,好像没有什么拘束着,但就“不失”言,万物这没有什么拘束着的一事都就正是“道”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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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然”的概念出发,便又生出几种思想,一是发现了世界之物质的方面,就是人类也不过是物质世界的一种组合,所以李白说:“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二是又由这物质的认识出发,便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感觉,不过物质的世界虽然同归于尽,“道”的原理却不跟着消灭,李白所谓“已矣哉!桂华满兮明月辉,扶桑晓兮白日飞,玉颜减兮蝼蚁聚,碧台空兮歌舞飞(4),与天道兮共尽,莫不委骨而同归”(《拟恨赋》),其中的“与”字实在是按照的意思,天道却并不会消灭的;三是由于观察自然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的原理,观察自然中春夏秋冬之代谢的消息,推到人事上便是“功成身退”的态度了,《老子》屡言“功成而弗居”(二章),“功遂身退,天之道”(九章),李白也时时有这种思想,他说“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行路难》),“愿一佐明主,功成还旧林”(《留别王司马嵩》),都是这种表现;四是因为主张自然,反对人为,反对强制,于是喜欢真,喜欢淳朴,在《庄子》的《渔父》中有:“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恒于人;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于俗。”在李白便也同样有致慨于“朴散不尚古,时讹皆失真”(《酬王补阙惠翼庄庙宋丞泚赠别》)的宣言。凡此四端:物质的,同归于尽的,功成而退的,贵真的,都是由“自然”一概念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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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第四个根本概念是“贵生爱身”,即宝贵生命,爱惜身体,这是脱胎在很早的道家里的一种思想,他们想种种方法,凡是危害生命,不利身体的事情都要避免,或者除掉,这种思想的骨子是以自我为中心,他们讲得非常实际,所以《老子》上甚而有“圣人为腹不为目”(十二章)的话,《庄子》上也有“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山木》)的答,并且“帝王之功,圣人之馀事也”,原故在“非所以定身养生”(《让王》),李白承袭了这种思想,所以也常说藏身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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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芳莫弹冠,浴兰莫振衣。处世忌太洁,志人贵藏晖。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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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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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玉露生秋衣,流萤飞百草。日月终销毁,天地同枯槁。蟪蛄啼青松,安见此树老!金丹宁误俗,昧者难精讨。尔非千岁翁,多恨去世早。饮酒入玉壶,藏身以为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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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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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贵生爱身”的立场看,就觉得名很不必要,一则名是身外之物,根本不相干,二则有时名反为生与身之累。在《老子》中已经要提醒人“名与身孰亲”(四十四章)了,后来的道家根本不要名,所以才作隐士。以眼前的酒与身后的名比,李白也是宁要酒不要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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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耳莫洗颍川水,有口莫食首阳蕨。含光混世贵无名,何用孤高比云月?吾观自古贤达人,功成不退皆殒身。子胥既弃吴江上,屈原终投湘水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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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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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见沧浪老人歌一曲,还道沧浪濯吾足?平生不解谋此身,虚作《离骚》遣人读!笑矣乎!笑矣乎!赵有豫让楚屈平,卖身买得千年名。巢、由洗耳有何益?夷齐饿死终无成。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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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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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隐士,李白本身就做过,当然更是赞成之不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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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于此要注意的是道教之很深的现世的功利的色彩,这种精神却合乎人间味极浓厚的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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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第五个根本概念便是“神仙”。这是与第四个概念有关连的,从“贵生爱身”,便希望长生,“古人得道者,生以长寿,声色滋味,能久乐之”(《吕氏春秋·仲春纪·情欲》),长生的具体化,就是“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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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书·艺文志》里,除了道家、房中以外,就还有神仙一项,在其中有这样的话:“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其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然而或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可见当时神仙家的一斑。这里提到“性命”二字,尤其抓到神仙家的根本,这是儒教与道教的大不同处,儒家以为性命是固定的,是没有人力可以作用的馀地的,道家却以为不然,他们认为性命可以改移,所以主张性命双修。到了葛洪,关于成仙的理论和方法便都完成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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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至明,而有形者,不可毕见焉,虽禀极聪,而有声者,不可尽闻焉……虽有禹益齐谐之智,而所识者,未若所不识之众也。万物芸芸,何所不有,况列仙之人,盈乎竹素矣。不死之道,曷为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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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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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苟有其道,无以为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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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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