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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宣布,可与当年徐复观所列李敖罪状比美。此李敖赫赫之功也,见誉于敌人之手,看似骂我,其实不知乃肯定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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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伐时期,在编印发行上重要的“共犯”有:“汝清”、林秉钦、叶圣康、“老大哥”张坤山、赖阿胜、石柏苍、黄菊文、苏荣泉、何玉芳、苏久洲、苏世芳、曾骏龙、黄慧隆、郭宝秀、洪富仁、詹赐珠、姚文玲、张月华、陈淑美、陈兆基、胡基峻、孟绝子、李放、敦文宏。特别一提的是吕佳真,她毕业东吴历史系,自参与李敖出版社后,所有阶段的出版品,无役不与;编校、印务、仓储、发行……十项全能。办《求是报》时,甚至在办公室打地铺而眠,工作精神与成绩,允称第一。我李敖生平不没人之功,特此胪列“共犯”,聊示崇德报功之至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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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82年2月10日出狱后,展开笔伐时期,大量为党外杂志写文章,公论所在,蔚为重镇。4月25日,我四十七岁生日,党外人士为我在紫藤庐祝寿,虽然许荣淑等坚邀,我不肯露面,喜欢独行。四十七天后(6月11日)的下班时间,我在忠孝东路独行,认识了“安”,那时她在文化大学美术系毕业不久。当晚我请她在法国餐厅罗曼蒂吃饭,自此就有了“安妮一千日”式的交往,“安”和我之间没有任何书信、游踪,也没看过电影,两人见面就进浴缸,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床上多于地上。大约每周两次,都使我尽欢而射。“安”身高一米七一、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我做爱时喜欢从三面大镜子中看多角度的变化,而“安”却是镜中的极品。她带给我一生中最快乐、最长久、最单一的床上日子。“安”喜欢看小说,一整套一整套地看,又写了一手好字,偶尔说笑话,但不多话。她最喜欢猫,而性格也最像猫,来时美丽,去时无声。我送了她一只波斯猫,取名“波波”。有一次过年,她回花莲看她父母,“波波”暂寄我家,我酷爱之,为写《波波颂》一文并定为书名。胡茵梦说她以前养过一只波斯猫,但懒得给它洗澡,结果浑身沾了泥土粪便,积重难返,乃把毛剪短,结果不成样子,不要了。我说:“你这不是爱猫,你是害猫。你对猫的爱,我看是假的。”我笑胡茵梦是“假爱猫家”,而我却是“爱假猫家”,因我不养猫,只看猫照片。但“安”却是真正的爱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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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我不养猫,主要是没时间。十七年前,我弟弟捡到一只暹罗猫,送了过来,该暹罗猫作息有定,只在中午12点、下午6点,跃上我书桌,表示:“老爷开饭了,停工吧!”其他时间,一切自理,绝对尊重我的私生活,给我印象不恶。后来此翘家猫去,香港邵氏公司马芳踪送另一暹罗猫给胡茵梦。于是胡茵梦和我,就养起马家猫。不料胡星妈大叫一个人寂寞,坚持要马家猫给她。胡茵梦说另找一马家猫给胡星妈,胡星妈不肯,非此马家猫不要,大闹不已。我意不能平。我说:“当初说把这猫给她,她不要,现在我们养了,她又抢,这是什么意思?”但胡茵梦,孝女也,仍忍痛予之。于是我家缺猫,正好我弟弟养了一只暹罗猫,说还不错,愿暂借养。于是李家猫到。但该李家猫绝非李家猫,因为太没骨头与志气:在没骨头方面,不论你怎么摆它,它就怎么成姿,你把它横披在脖子上,它就像巴黎贵妇人脖子上的狐狸披肩一样,完全成国音字母“n”字符号,动也不动,“n”在你脖子上,浑身若无骨焉。在没志气方面,该猫极贪食,你吃饭时,它跳到你腿上吵着要吃,屡骂无效、屡打不退,愈关愈鬼哭狼嚎,太不成体统。如此没骨头没志气的家伙,虽极美丽,然为我所不喜,我把它叫作“全世界最不要脸的猫”。最后,李家猫出局,我跑到信义路新生南路口,在猫店笼子里,物色到一新暹罗猫,此猫下巴很胖,是暹罗猫中的上品。我抱它回家,正值胡茵梦出浴,她欣然裸迎此猫,这是我一生中,看到的最美的人猫画面。我离婚时,鉴于胡茵梦“守玉如身”“爱猫如己”,把古玉和猫都让她留在身边,当然这不是“陪嫁”,这是“陪离婚”。从此我长时期不再养猫,也不再收购古玉,一个人做工快活。一天在杂志上看到,说胡星妈胡茵梦为了怕猫生小猫,乃予阉割,猫从高楼跳下,自杀身死,我见此消息,心中惨沮,不乐终日。这只猫店笼中猫,极为通灵,我常对它开玩笑说:“要不是我把你救出来,你恐怕还在监狱里!”它若有所悟。它的离去,使我想起金露华电影中那只猫的离去,使我颇为感伤。胡茵梦那么迷信,我想她如看过爱伦坡写神秘人猫恩仇的《黑猫》(The Black Cat)短篇,一定若有所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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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回忆录 口诛(1993—五十八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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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像一颗钻石,是多面发光的人物,可是由于环境的打压,我的光环被单一了,被小化了。例如一般人只知道李敖是写文章的高手,却不知道我在许多方面都是高手,我的本领,不止于写文章这一单项,其他单项,我的表现,也像写文章一样优异。其中口才一项,就不为一般人所知。事实上,我是极会讲话的人,谈吐幽默、反应快速、头脑灵活,片言可以解纷,当然也可以兴风作浪。我往往觉得:我的口才,其实比我的文章更动人。对听众不幸的是,我这一方面的光环,一路被打压了。以演讲为例,不论在陆军步兵学校受预官训练时,或是在十七师做预官排长时,我的演讲,都在掌声雷动时被“长官”即时打压;退伍后,台大学生陈宏正他们请我演讲,台大校方甚至把场地锁门。1965年5月4日,我给尚勤信中有这么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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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来,台大学生请我演说,被校方驳回的,据我所知,至少有四次。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天,文学院原订今晚请我演说五四运动,结果被驳回,理由是殷海光、李敖两人不准在台大演说。上次(3月26号),法学院用“偷关漏税”的方法,不先登记,请我演说《傅斯年与胡适》,听众挤得人山人海,结果在我未到前,突被校方勒令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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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处境看,我“被封嘴”的情况,有甚于“被封笔”者。这一“被封嘴”情况,直到二十多年后,才稍有转机。首先是“清华大学”请我演讲,我讲了《清华生与死》,后来各大学陆续请我,也不乏打压之处,例如我在师范大学讲《师大新与旧》,就遭到国民党党棍谢瑞智等的干预;我在辅仁大学讲《辅仁神与鬼》,也有类似情形,只不过党棍换成神棍而已。到了1989年4月,我来台湾四十周年,由苏荣泉纠合多家出版社联合主办“李敖来台四十周年纪念演讲会”,施性忠主持,才算有了一次校园以外的公开演讲,不过在场地上还是被打压了——理想的场地都不给租,只租到狭小的耕莘文教院,结果人山人海,场外的人比场内的还多,连讲台上都坐满了人。演讲广告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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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山剩水我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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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来,台湾在外国人、外省人、本省人的相激相荡下,已经变成了一个畸形的、肤浅的、荒谬的、走火入魔的岛。李敖在这个岛上,虽然不见容于朝、不见知于野,但是独来独往的气概,“我手写我口”的气魄,却老而弥坚。这次应邀演讲,就是要在众口一声的时代里,呱呱大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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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过后现场签名卖书,价值五十万的书一卖而空。我签名时,黄菊文特别请来便衣“保镖”暗中保护我。菊文是我们发行党外书刊时的第一线总司令,与警总周旋,为功至伟。那天是1989年4月14日,多年不见的难友刁德善、李国龙等也来了。多年不见的台大法学院老学长黄奠华也来了。他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台大时带我们参观过台北监狱,我一直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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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过后,苏荣泉把它做成《四十年目睹怪现状》录影带、录音带发售,颇受欢迎。我在《林治平先生来信书后》一文中,有这样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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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治平先生信中又说:“那天本欲邀我弟一道去,但13日他至日本谈生意,后来我给了他您演讲的录音带,他也说:看您的文章,不如听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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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来,由于国民党封锁我演讲的机会和教书的机会,使我在“逞口舌之利”上,大受限制,所以我的演讲,根本没有练习,没有经验,一旦演讲,我只能搬出和扩大我日常的谈吐——主导式的令“群胡同笑、四座并欢”的谈吐,应场而已。我的音调太高,说话太快,好处在提神醒脑,不像蒋氏父子演讲那样“慢动作电影”;坏处是常常使听众跟不上,不但跟不上我快速跳跃的思路,甚至来不及鼓掌叫好。老友潘毓刚教授从美国打电话来,说看了我的演讲录影带,发现鼓掌为什么那么少?我说:第一,我使听众快速跟着我跑,不给他们间歇的机会,他们来不及鼓掌了;第二,我的听众一半是仇人,他们不丢番茄就不容易啦,你还要他们鼓掌?潘毓刚听了,为之失笑。林治平先生的弟弟说看我的文章不如听我的演讲,我认为他是真能发现我有这方面天才的人。在演讲上,我的博学与机智会有“明白而立即”的表现,那种气氛与效果,在我文章中是看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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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白而立即”的表现上,我举两个例子。有一次演讲,一听众义正词严质问我:“你来台湾四十年,吃台湾米、喝台湾水长大,为什么不说台湾话,是什么心态?”我“明白而立即”地回答说:“我的心态,跟你们来台湾四百年还不会说高山族的话同一心态。”还有一次,听众纷纷以纸条递上讲台,问我问题,我有问必答、条条不漏,突然中一纸条,上写“王八蛋”三字,别无其他。我“明白而立即”举纸条面向听众说:“别人都问了问题,没有签名;这位听众只签了名,忘了问问题。”我这类机智,不单表现在演讲会上,私下里也能片言解纷,化窘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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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被封嘴”的情况渐入佳境,各路人马请我演讲的也此起彼落,其中以吕学海的“社会大学”最有计划。有一次他请我在太平洋崇光百货顶楼演讲,一个东吴大学法律系学生黄宏成去听了,听后大为感动,觉得这么优秀的李先生,我们东吴大学真该请他来执教,由于黄宏成有无人可及的锲而不舍的本事,最后竟被他一手促成。此中经过,他有回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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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从高中开始就是李敖丛书的死忠读者,我的好友阮登科知道我很佩服李敖,于是介绍我去听一场在太平洋崇光百货所举行的敖之先生的讲演,在听完李先生那精彩的讲演后,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李先生认识,于是我使出所有的看家本领来“对付”李先生,我凭着“死缠烂打”“厚脸皮”的精神向李先生纠缠不清,又复以“缘随愿生”的箴言自勉,在经历一番“坎坷”的际遇后,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能渐渐赢得李先生对我的信赖,并进而建立起相当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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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时,鲍斯威尔所写的《约翰生传》带给我莫大的感动与鼓舞,乃将李先生比拟成约翰生博士,而以鲍斯威尔自勉,我经常为李先生渊博的知识所折服,我和李先生交往认识愈深,愈是为他所受的际遇感到不平,我不懂,野有遗贤,何以不察?国有将才,何以不举?我觉得忽视人才,就是埋没人才,我年纪虽轻,能力有限,可是如果透过校长的关系,或许能缔造出一个为国举才的机缘,那也未必可知。我实在不宜妄自菲薄,看轻自己,于是想请李先生任教于东吴的想法雏形乃慢慢就此形成。此外,根据我们的观察,如果能由孝慈校长主动出面聘请敖之先生到东吴来任教的话,是一件再合适不过的事。于公,章太炎、傅正二公曾任教于东吴,李敖之于东吴,有前例可循,任教一事,似无不可;于私,李先生和校长“两家渊源”很“久远”,由孝慈校长出面请李先生任教一事寓有很深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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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想法确定以后,我们就分两方面去进行这件事,一方面是促成校长与李先生的会晤,另一方面是肥皂箱社的成立。有时候夹在两个大人物之间做穿针引线的工作,是一件很有趣而且很耐人寻味的事情,基本上,我们的性质有点儿像介绍人,又有点像媒婆,如果要让双方一拍即合,甚至是情投意合的话,那是需要下一番功夫,花一番脑筋的。首先,我们必须让双方达成一致的共识与焦点——会晤的共识与晤谈的焦点,因为,有了会晤的共识,才会有晤谈的焦点;有了晤谈的焦点,才有任教的可能,所以我们诚挚地希望,双方彼此要都赢了里子,也都赢了面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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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探求双方当事人的意愿,在一个偶然机会里,我突然主动地问李先生说:“李先生,如果章校长来见您的话,您会不会给他难堪啊?”李先生笑着回答说:“他来了是我的客人,我怎么会给他难堪呢?”听完李先生这类似“保证书”似的回答,我暗自窃喜,似乎看到了二人会晤的远景,李章会谈已成功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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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在孝慈校长的身上,透过许多的聊天机会,我们经常向校长谈起敖之先生,觉得李先生很有才华,可惜一直被埋没了,如果东吴有机会请李先生来学校教书的话,那不是很好吗?刚开始几次,校长总是笑而不答,不置可否地说:“再研究、再研究。”于是我们就找了一堆李敖先生的著作,让李敖的作品自己说话,当我们拿给校长李敖最新作品——《北京法源寺》时,他终于忍不住告诉我们说:“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李敖的书对我影响很深,很多李敖写的书我都有。”可是当我们进一步建议他和李先生做个朋友,大家认识一下的时候,他又开始笑而不答,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们,那时我们想校长可能有不便之处,所以也没好再问下去,可是当他看完《北京法源寺》一书时,他曾对我们说:“《北京法源寺》写得真好!真是一本才子之书,李敖真是有才气!”当时校长对《北京法源寺》一书及李先生的评价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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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3年3月上旬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我看见校长自商学院大门步出,由于校长手中没有拿伞,所以冒着风雨向法学院走去,我一瞧见校长淋雨,就赶紧跑到校长身旁为他打伞,校长见我为他打伞露出会心的一笑,我当时觉得机不可失,于是笑着向校长报告说:“校长,我们找个机会认识认识李先生吧!校长和李先生见面,就是李先生的客人,李先生是绝不会令校长难堪的。校长,我是您的学生,您要信得过我呀!”校长胸有成竹地说:“李先生是位明理的读书人,怎么会给我难堪呢?其实我非常非常尊敬他,你就先帮我约个时间,再请秘书联络我好了。”我听了校长这么爽快的回答,连跑带叫地跑了篮球场一圈,看到校长礼贤下士的气度,想到章李会谈的成功,心中真是欣喜若狂,无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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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和李先生二人单独会面的时间是约在3月26日,地点是约在敦化南路上的金兰大厦,校长准备一套婴儿服及小朋友玩的画板,送给李先生的儿子当作见面礼,李先生则以《北京法源寺》一书回送给校长,并于书中题了一首诗给校长,这首诗这样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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