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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21 这个小小地方的朴素的欢乐,自然衬托下的抒情诗气氛,其实正处在大的灾难的包围之中,除了接连不断的地方性动乱,前头还有即将全面爆发的抗日战争,整个国家民族的大劫已经是步步紧逼上来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在大灾难的背景上写酬神娱己的社戏,写与日常生活紧密关联的欢乐、虔敬和抒情诗气氛,显示出沈从文笔力的非凡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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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26 沈从文九讲 [:1706041460]
1706042427 沈从文九讲 六、与父老子弟秉烛夜谈的知心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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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29 《长河》共十一章,写得舒展,开阔,有些散漫,不像《边城》那样精致,却有厚实粗拙的美感。金介甫认为“有些篇章并没有把小说情节展开”,其实作者并不特别在意情节,用黄永玉的话说是“他排除精挑细选的人物和情节”。黄永玉的那段话是这样说的:“我让《长河》深深地吸引住的是从文表叔文体中酝酿着新的变格。他排除精挑细选的人物和情节。他写小说不再光是为了有教养的外省人和文字、文体行家甚至他聪明的学生了。他发现这是他与故乡父老子弟秉烛夜谈的第一本知心的书。”[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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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31 沈从文自己对这本书也怀着特别的感情。一九四四年十二月间,他校读文聚社土纸本《长河》,十分细致地加了大量批注,《沈从文全集》所编《〈长河〉自注》,有十二页,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有几章的注释缺失了。给自己的作品加注,这在沈从文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注中的大部分,是对方言土语的解释。虽然沈从文的作品一向不避方言,但《长河》运用的数量之多,运用的娴熟自如,以及读者读上去不感觉生分,自然贴切的效果,都是非常突出的。这与它的与父老乡亲谈心的性质紧密关联,与故乡人谈心的语言,一定是故乡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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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33 不过,与故乡的亲密性却并不必然意味着狭隘、偏执的立场和视野,“虽然这只是湘西一隅的事情,说不定它正和西南好些地方差不多。虽然这些现象的存在,战争一来都给淹没了,可是和这些类似的问题,也许会在别一地方发生”。沈从文对地方、乡土的关注和忧思,是与对现代中国民族国家建构的关注和忧思一脉相连、息息相通的。生怕读者不明白,他在《〈边城〉题记》里就强调过这个用心,在《〈长河〉题记》里,他再次写道:“记得八年前《边城》付印时,在那本小书题记上,我曾说过:所希望的读者,应当是……在各种事业里低头努力,很寂寞的从事于民族复兴大业的人。……现在这本小书,我能说些什么?我很明白,我的读者在八年来人生经验上,对于国家所遭遇的挫折,以及这个民族忧患所自来的根本原因,还有那个多数在共同目的下所有的挣扎向上方式,从中所获得的教训,……都一定比我知道的还要多还要深。……横在我们面前许多事都使人痛苦,可是却不用悲观。骤然而来的风雨,说不定会把许多人的高尚理想,卷扫摧残,弄得无踪无迹。然而一个人对于人类前途的热忱,和工作的虔敬态度,是应当永远存在,且必然能给后来者以极大鼓励的!”[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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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35 这是和现代中国的父老子弟谈心。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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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40 沈从文九讲 [:1706041461]
1706042441 沈从文九讲 第五讲 《黑魇》:精神迷失的踪迹和文学理解的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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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43 沈从文九讲 [:1706041462]
1706042444 一、一个勾连紧密的小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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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46 一九四一年八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烛虚》,收散文和文论各四篇。散文分别是《烛虚》《潜渊》《长庚》《生命》,内容和写法上都与沈从文以前的散文有极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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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48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至翌年一月,沈从文在《当代评论》分三次发表《绿·黑·灰》,二月改以《绿魇》为题在《当代文艺》发表,这是“魇”系列散文的第一篇;此后又有《白魇》和《黑魇》在一九四四年、《青色魇》在一九四六年发表。这四篇散文,承接《烛虚》等四篇的风格,将沈从文的变化进一步放大和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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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50 这八篇散文,互相勾连得很紧密,可以当作一个小整体,强烈而集中地表达了沈从文昆明时期思想、心绪等方面细致入微的复杂状况。因为是对充分个人化、内心化的精神状态的“捕捉性”描述,文风自然不同,蒙蒙不明处难免。所谓蒙蒙不明,不仅指读者对作品的理解,而且指作者对自己的精神思绪的追踪,及其对这个追踪过程的文字叙述,都有力所不逮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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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52 更为纠结的是,这里所说的个人化、内心化,绝不是与社会和外界相隔绝的结果和形式,反而是直接置身和体会纷乱芜杂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并且以一己之心,对这个巨大的社会现实进行考量,与它发生剧烈的摩擦;因此而生的切身的精神痛苦,与在对待世界和现实时抽去了个人和内心的方式,当然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系列的“魇”,[133]沈从文在其中一篇的校样上题识,说是“从生活中发现社会的分解变化的恶梦意思”,[134]即表明个人精神状况与社会现实之间难解难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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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54 既然把这八篇散文看作一个勾连紧密的小整体,那么,读其中任何一篇,都需要拿其他几篇来参照,否则的话就不容易明白。我们取《黑魇》,参照其他几篇,再辅之以同时期的几篇文论,来了解这一时期沈从文的思想重心、感触接点、精神踪迹和文学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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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59 沈从文九讲 [:1706041463]
1706042460 沈从文九讲 二、“人类生命取予形式的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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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62 《黑魇》是一九四三年十二月末在云南呈贡乡间写的,先发表于一九四四年五月重庆《时与潮文艺》第三卷第三期,又发表于一九四七年八月《知识与生活》第八期,《沈从文全集》据《知识与生活》编入。《题〈黑魇〉校样》中有这么一句话:“这个写得很好,都近于自传中一部分内部生命的活动形式。”[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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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64 文章以乡居琐事开篇,说的是家里的用人张嫂要到城里去。两年前昆明市空袭严重,很多市民疏散乡下;后来同盟国飞机增多后,空袭俨然成为过去,于是大家重新变作“城里人”。张嫂只是受进城风气影响的一个。张嫂要进城,还因为另外一个女用人进城后嫁了个穿黑洋服的“上海人”,她说起来“直充满羡慕神气”。张嫂劝说主人搬进城里无效,就只好撒谎说去城里看姑妈。“昆明穿洋服的文明人可真多,我们不好意思不让她试试机会,自然一切同意。于是不多久,张嫂就换上那件灰线呢短袖旗袍,半高跟旧皮鞋,带上那个生锈的洋金手表,扁扁脸上还敷了好些白粉,打扮得香喷喷的,兴奋而快乐,骑马进城看她的抽象姑妈去了。”[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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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66 表面是对张嫂的挖苦,善意的,轻松的,甚至带点漫画式的幽默和快乐;内里却是对世风的感慨,是忧心的,痛苦的,有些茫然,有些急躁,有些无奈。这个世风,即由昆明“穿洋服的文明人”而起,影响所及,达于用人。在混乱动荡中,“文明人”的不振奋和敷衍懒惰,乃至扭曲、虚伪、荒唐、堕落的生活,给沈从文非常大的冲击,特别是在民族危难、战火遍地的大局势中,这种一面是严肃的工作,一面是荒淫无耻的对照,让沈从文深受刺激。不过在这篇文章里,沈从文叙述的调子并不算激烈峻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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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2468 他接下来写自己和一家人在乡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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