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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11 写这样一个题目,是想说说,到九十年代中期,我未能行庄子所说,“佚我以老”之道,仍于吃喝拉撒睡之余,拿笔,或写或编,而所写所编之中,竟出现这样两种:《张中行自述文录》和《流年碎影》。前者是所编,包括上下两卷,上卷《写真集》,收自己直接写自己思想的;下卷《留梦集》,收自己直接写自己感情的。后者是所写,用大话说是自传性质,用中话说是回想录性质,且不管大小,总之是述说自己的经历。写真,留梦,经历,都没有离开表白自己,何以如此不自量?说来又不能不话长。由泛论起。且夫人,几乎是百分之百,自知最难,自信最容易。举古的非常之人,唱别姬的楚霸王,垓下被围,四面皆楚歌,“自度不能脱”,还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这是过于自信。举今的非非常之人,志于学与而立之间的,领其带而不自以为才子,高其跟而不自以为佳人,盖有之矣,吾未之见也。这是过于不自知。我同样是常人,也就同样必患有过于不自知、过于自信的遗传病或流行病,有病,要治疗,哪里去找特效药呢?想用自我招供之法试试,招供,可以夹说一点点“我无罪”,但主要还是如“大革命”中之面对至上,说“我有罪”,自己承认有罪,就可以只留自知、赶走自信了吧?我希望能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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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13 再说非泛泛的。八十年代,我写了些文章,并编印了一些书,文,不管上报刊还是入书本,总会入有些人之目,而入,比喻为出前门,有的奔往珠宝市的花汉冲,买香粉,有的奔往厂东门的王致和,买臭豆腐,这就可见,积字成篇,香也罢,臭也罢,总会有人喊几声好,变为指实说,是我的不三不四之文,不只换来稿酬,还间或传来写得不坏的声音。其间或其后,还出现火上加油的情况,是九十年代初期,先来信,接着来人,我交了个很年轻的朋友靳飞,此人的活动能力与年龄成反比,而且惯于起哄,特别喜爱为他赏识的人吹牛。如王宝钏之掷彩球,砸在我头上,之后他见熟人,吹,熟人有不少是编报刊的,于是场地扩大到版面,仍是吹,熟人还有些是在电台或电视台上班的,于是场地更扩大,到电的什么,仍是吹。夫吹,亦如流行歌曲,有传染力,于是有些不姓靳的,也就随着飞,耍笔杆的,写印象记,拿剪刀糨糊的,登印象记,真是热闹得不亦乐乎。我是当事者,常常见到这类吹文,有什么感想呢?语云,官不打送礼的,何况我是小民,当然要感激盛情,但感激完了,就忍不住要说几句,总而言之吧,都是吃过糖瓜的灶王老爷一路,好话说得太多,多就难免言过其实。实是什么情况?我自省之后还是认为,文,尤其为人,纵使不是毫无足取,也是缺点决不比优点少。别人有兴趣,写我,我欢迎,至少是尊重他(或她)的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但总是希望能够实事求是,也不少写缺点。这,像是没什么困难吧?其实不然,也许为写印象必好好好的时风(甚至文律)所囿,是时间拉长,见的篇数增多,还是没有优缺点平分天下的。不得已,想变守株待兔之法为缘木求鱼,不久前《写真集》编完,应该由编者范锦荣女士写编后记,我以为她对我有较多而且深的了解,就希望她借此良机,一反常例,多写缺点,至少是兼写缺点。郑重地向她提出此要求,想不到她未假思索就回了一句:“我不写。”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就更坚定了我编印自述文录的决心,其意若曰:别人写,意在成人之美,就不免失实,至少是片面,既然还有人愿意了解我的本相,那就还是由我自己招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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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15 先说这自述文录上下卷,成书问世是经过一些曲折的。是1993年或1994年吧,有一次同范锦荣女士闲谈,曾说到这个设想,只是一本,收写心的,或交处于娘家地位的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希望由她选编。她同意,可是我们都忙,说过就置之脑后了。这回记得清,是1994年中期,一阵深情动于中,就由徐秀珊女士协助,把言情的一些篇集到一起,标名《留梦集》,送给一个熟人出版。名留梦,可见其中都是我视为梦的,即我的生活的情的一面。“人心惟危”,不简单,即以我而言,就还有“理”(或说思)的一面。是1995年的年尾,忽而灵机一动,由偏而想到全,很快就决定编自述文录,上卷收自己写自己思想的,由范锦荣女士负责;下卷收自己写自己感情的,利用已成书的《留梦集》,略调整补充,仍由徐秀珊女士负责。全书于1996年夏日编成,交作家出版社排印,问世恐怕要在1997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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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17 推想必有或曰,写自己之文出版,多到两卷,非露才扬己而何?我的想法,这要看从什么角度看。用街头巷尾的名利的眼睛看,可以说确是有这样的一面,因为涂抹能够印成本本,就既可以拿稿酬,又可以作为评高级职称的资本。此外,说不定还可以混一顶作家的帽子。至于退入自己的蜗居,尤其月暗星明之夜,面对屋漏,前思后想,情况就会成为另一种。就“写真”说,我自己看,大的方面,轻些说是攻乎异端,重些说是成为异教。我们知道,有文献可征的任何时代,多数人的心所向是子曰诗云,异端或异教,离子曰诗云远,其为不能入流就成为必然的。大之下还有零零碎碎,如看佳人,总是嫌唇太红、跟太高之类,就不只是不能入流,简直是落伍了。再说“留梦”,收的文字不少,性质却单纯,无非是爱这个,爱那个,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所以名为“梦”,梦者,如“庄周梦为蝴蝶”,曾经“栩栩然”,可是事过境迁,只能存于记忆中,或竟至思而念之而并未入梦,总之都是可怜的。如果提高到用“道”的眼看,那就还不只是可怜。道,祖传的有儒道释,以之为高标准衡量衡量看。儒,对于老年,孔子有“戒之在得”的话,有梦,不能舍,是不只想得,而且升了级。道,老子推崇“虚其心”,留梦,心就不能虚,而且加了码,不想虚;庄子由人的根性方面立论,说“其耆(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嗜欲者,表现为情,深则成为梦,为得天独薄的铁证,也就可怕。凡此种种,到佛家就总其成,或说加深,成为烦恼障,不能破烦恼障,也就难于脱离苦海。这样,我这自我招供的两本,比之灶王老爷上天所说,就有了优点,至少是特点,可以总括为两项:一是近真,二是可以显露那出淤泥而染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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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19 再说回想录性质的《流年碎影》。写回想录,有世间默认的不成文法,要是名人,有大成就,至少是有大影响,余何人哉,而敢高攀名流,述说自己类乎鸡毛蒜皮的经历,送到读者面前,请人浏览吗?可是事实是写了,就要说说因缘。因缘之大者来自外和内两个方面。外是一些相知,看到我近年写了一些文章,印了一些本本,有人买,证明有人看,就认为我有了不小的成就,也就无妨高攀,写回想录,说说自己的一生是怎么走过来的,会有参考价值,以及可读性,即如已出的一些本本,会有人印,有人看。这样的美意,我感激,也煽动了我的“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凡心。其实,由效果方面说留名,不如由动机方面说“怀念”,是自己生活中的许多事,许多人,纵使当时是不适意的,到桑榆之年回顾,也不免有“逝者如斯”的留恋,留恋,心情就如写负暄性质的闲话之时,很想把它留住,固定在纸面上。这是内与外合了伙,也认为可以写。这其间还生了个近于造反的念头,是近邻如喜欢串门说张家长、李家短的二大妈,远亲如嫁出去受气的表弟的表姐的表兄的表妹,如果能写,而且真就写了,其可读性,甚至其传世价值,也许竟至超过丘吉尔的和赫鲁晓夫的吧?可惜的是古今的二大妈和表妹之流都没有写,遗憾,可补则补,所以我不量力,告奋勇,决定之后真就动笔,以期为千百年来无数的小人物如二大妈和表妹吐一口不平之气。可是终归是人微言轻,写,就如寒士得个百宝橱,必苦于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可摆。为救苦,想了两个办法。其一是事不够多,不够重,不宜于用帝王本纪的写法,以年月日为纲,改为学新凤霞,以小题目为主脑,有话则标题,无话则无题。其二仍是事不够多,不够重,想把重点移为对所身受、所见以及所闻的看法,这样,以看珠翠遍体的佳人为喻,人也许竟至无可看,但无妨说说看后的己见,是不如体外减些珠翠,体内增些墨水。以为墨水比珠翠好,是一己的私见,未必能取得人人首肯,总是可以参考吧。全书由1994年1月15日写起,到1996年10月3日的今天才算是接近尾声;至于哪一天能住笔,哪一天能问世,我不信《卜筮正宗》,就不能编造个预言来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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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24 流年碎影 [:1706044152]
1706047025 流年碎影 选来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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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27 自己的所写印成本本,还有重重复复的一类,也应该说说。重复而有人印,原因简单,是印者能够或希望能够赚些钱,或兼混个编辑出版的热闹。重复而自己肯编,原因就由简单变为复杂,或说很复杂。过去的名作家,有不少人印过“自选集”,这是书店和自己都认为,有些读者主顾想读而没有时间和精力遍览,主顾是上帝,所以就供应个舍粗取精的,精者,作者自认为乃拿手菜,值得品尝者也。我也印过一本自选集,名《张中行选集》,来由则不是通行的一路。那是九十年代初期,有个在深圳工作的年轻读者,说我的作品可读,可是印装都不佳,于是他发愿,在香港给我印一本豪华的,少数,不卖,算作笔耕多年的纪念。主意已定,让我供稿。我想,既然作为纪念,而且豪华,内容的分量就宜于重,于是稍微想想就决定编选集。工程较大,得范锦荣女士的帮助,终于编成。为了排校的方便,求内蒙古教育出版社的友人徐学文经营,交通辽印刷厂排版。路远,校改不便,为此,我于1994年春还到通辽去了一次。想不到排校完毕,到香港去豪华有了波折,考虑一下,改变计划,即由内蒙古教育出版社印装,不豪华,发卖,于1995年出版。这本书是杂烩性质,所收有文,有书的章节,还有诗词,自选,当然是自己觉得写时用力多、成篇后值得看看的。这是说,其中虽然很少新货色,让肯收留的读者花一次钱,我作为作者,抱愧还可以不至过于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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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29 此外的多种重重复复就不同,但也不能一概而论。选而印成本本,有独占型的,有合伙型的。先说独占型,即全本都收自己的作品。第一炮是《张中行小品》,还记得是1991年10月,人民大学出版社的编辑王小琪女士登门来约的。其时我的卖文小铺开业不很久,生意还说不上兴隆,有主顾登门言明多买,心情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这兴奋,在这个选本的自序里留有鲜明的痕迹,抄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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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31 人民大学出版社王小琪女士来,说希望我把多年所写散文随笔之类选出若干篇,集为一册,名为某某人小品,他们想印。这年头,识几个字,有时不自量力,率尔操觚,也想变成铅字,得点小名小利,许多人都知道,大为不易。出版社有刊印之权的人找上门,自是天大的喜事,无论依理依情,都应该欣然表示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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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33 这本小品于1992年年初编完,其后一年多,小友靳飞受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之托来组稿,言明杂收近作,字数可多到三十万以上,定书名为《张中行近作集》。熟人,为拉来主顾,心里也就还是高兴,所以写自序,说了这样的话:“写,当然希望有人看,可是看,先要有人印,所以有人上门表示肯印,应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记得这本书稿要得急,也就编得快,只是一个月左右吧,交了稿。没想到其后三四个月又来了主顾,是有三两面之识的郑州《时代青年》的编辑段海峰登门,为其地的中原农民出版社组《当代名家感悟人生丛书》稿。我仍旧贯,心高兴而口答应,并同样在自序中留下痕迹,那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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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35 从新潮,家有敝帚堆中,挑柄长的可以算一类,苗细的可以算一类,等等,有主顾登门,就乐得卖。敝帚,有人买,“发”,谈不到,但总能获得些须所谓“钱”,而钱,其用之大及力之大乃人所共知,所以每有组稿人光顾,言明买某种敝帚,我就满口答应,然后走到敝帚堆中去挑,集而成之,交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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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37 感悟人生,话大而抽象,容易凑数,由存货中找一些,到佛门借个牌匾,曰《观照集》,应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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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39 万没想到,这应酬之门一开,不久就出现难于招架的情况。主顾多,多卖钱,像是好事,可是这样的好事最容易变成坏事,是货色不多,买主有些是回头客,则比如说,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时候买一本三五集,秋雨梧桐叶落时的时候买一本月明集,回到书斋一看,原来包装不同,里面的货色无别,或大同小异,即使主顾大量,不要求退货,卖者清夜自思,能不为殆等于欺人而出冷汗吗?新的情势,今天,某出版社的编辑大人,或某先生、某女士与编辑大人合伙,登门,或写信,或电话,言明买散文,明天,另一批编辑大人,或某先生、某女士与编辑大人合伙,也是登门,或写信,或电话,言明买随笔,等等,使我领悟,这样选来选去,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花样,印,卖,分而言之是会使读者受损,汇总,我就必致陷于难堪的境地,因为,读者即使不说,也会想,这是为多卖钱,连良心,至少是脸面,也不要了。领悟之后,知变为行,再有主顾上门,我的态度就与以上提及的三种选本大异,即不再是遵命,而是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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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41 抗,意思是说明理由,或说诉苦,然后表示感谢,举杯送客。打如意算盘,客都有度苦的佛心,听完,体察下情,表示谅解,含笑而去,于是随着来的就是完事大吉。而事实呢,却很少有这样的大吉,因为几乎是十之十,你诉苦,他(或她)没兴趣听,而抢着说的是他的理由,甚至他的苦,他也有苦,完事且难,况大吉乎?抗命,不依,这是出现了某些人大为欣赏的斗争。斗争的结果是有胜负,也许出许多人的“意表之外”吧,负的一方经常是我,就是说,纵使我改变了对选本的态度,几年以来,我还是捏着头皮,编了一些选本。负,“非战之罪也”,是因为对方的兵力太强。为了减少自己战败的罪过,以下举例,说说对方的兵力有不同性质的强,而都是难于抵挡。如有那么一本散文之选,我向约稿人声述不便重重复复的理由,约稿人立即举起大帽子,说这是“国家计划”,就是重复千百次,他们也得出。且夫国家,耳边常响之政治第一也,义不容辞谢,只好遵命。又如一本散文杂著选,入什么系列,主编为吴小如先生,人所共知,任主编如坐轿,四抬也好,八抬也好,作者被点名入四或入八,就只好装束整齐;奔往轿旁去抬,也就是不得不赶紧选编,准时交稿。再如一年前凑世界妇女大会热闹的一个选本《关于妇女》,选编者,写序者,写读后者,以及题书名者,都是妇女,我不隐讳弱点,对于妇女,动于中的情大多是怜爱,也就怕,既怕矣,还敢到阵前去周旋吗?所以也就只能遵命。再说一种,包括两份,必出的理由都是计划已定,收入我这“老”,你能说你不老吗?承认,就是上了钩,也就只好选编,交稿。最后还有一种更难抗拒的,是或打招呼,或不打招呼,越过作者,自己选编,印了。如某些作家,为脸面,或为一口气,去打官司吗?可惜我天性不能争强,于胜诉与坐篱下吃烤白薯之间,我是宁可吃烤白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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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43 那么,吃完烤白薯,重复问题就可以大事化小吗?显然不能。不得已,只好寻找机会,把惯于向编辑大人诉说之苦改为向掏腰包的读者说说。机会多有,说也就不只一次,抄一些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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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45 书生,涂涂抹抹,得印成本本的机会,并写自序,是双料得意的事。我这次却例外。为什么?是因为这样的生意,正如我常常自己坦白所说,厨内没有生猛熟不猛之类,还要卖,只好拼凑,小葱拌豆腐,一盘,豆腐拌小葱,另一盘,而居然换来钱,还能再这样拼凑吗?真不好意思。(《桑榆自语》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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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47 上面已经说明,其中绝大部分是见于另外几本书的,您也许买过,为分类集中而又破费,也许要后悔吧?那就也以不买为是。(《月旦集》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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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49 可是上门买的如果不只一次,而所求是新货,就带来难于处理的问题,是,比如说,已经买了一次,所得是臭豆腐,又来,想尝尝别的,送到手的却还是臭豆腐,纵使主顾大量,未说什么,开小铺的总当过意不去吧?想避免过意不去,就应该在店门外张贴,言明本店只有臭豆腐,意在买新货的主顾,请勿登门可也。……但要卖,千万不要忘记,把店门外张贴的那份买新货者请勿登门的声明抄在货的包装上。(《当代散文名家精品文库·张中行卷》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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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51 话说了不少,会有什么用呢?推想必用处不大,因为无论如何,你总是翻来覆去选,而且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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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53 只好不再纠缠,改为说合伙型的,即选一些篇,与其他作者的若干篇合为一本,印了卖。作者非一,花样就更多,都可以看作他人瓦上霜,视而不见。单说与自己有关的。多数是不打招呼,就选,就印;其中有的印了,卖了,还是不打招呼。有的人有打官司的瘾,怂恿我到什么地方去告状,我在这里郑重说一下,请所谓侵权者放心,我仍是老作风,有闲,宁可坐在屋里诌打油诗,也决不为一壶醋钱打官司告状。合伙型的选本,也有不只先打招呼,而且请求推荐篇目的,这费力不多,我可以照办,因为合伙,就不会有同样货色反复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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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055 说到此,好像我对于选编的形式有不赞同的意见,其实不由然。我有意见,不是因为远,是因为反复选。即如我自己,也曾把谈人的文章,择要编为《月旦集》,目的是喜欢看这类文章的读者就可以一网打尽。而由选编我又想到个愿望,是所写之文,如《桥》《蟋蟀》《剥啄声》《起火老店》之类,述说对身边事物的观感的,如果能凑几十篇,集为一本,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会放在枕边,渴望剥啄声而终于门庭寂然的时候,翻开看一看的。只是可惜,时至今日,我如京剧《女起解》中崇公道所慨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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