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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30 太阳渐渐地高了,晒得发晕,车夫停下来,拉起了遮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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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32 国际饭店、跑马厅、四马路、外白渡桥、俄国领事馆,还有礼查饭店,父亲就是在这里与继母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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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34 此番她要去的地方是香港,因为她复读香港大学的申请获得了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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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36 1939年,张爱玲曾赴港大读书。1942年,香港沦陷,张爱玲被迫中断了在港大的学业,是托了高层的熟人,才买到回上海的船票,下船的时候才发现,与京剧名伶梅兰芳同船。下了船,也是雇了人力车,也经过这些地标建筑,只是此番顺序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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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38 香港和上海,构成了张爱玲作品的两个重要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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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40 七月流火,张爱玲从罗湖出境,她看见乡下人挑着担子可以自由出入,很羡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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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42 那天,她随着火车上下来的一群人过了罗湖桥,把证件交给铁丝网那边的香港警察。警察拿了送到一个小屋去研究,就此音信杳然。正是大热天,张爱玲就站在太阳地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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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44 这桥,是一个关卡,关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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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46 罗湖桥的桥面由粗木铺成,桥的两端分别由两方的军警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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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48 张爱玲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待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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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50 香港警察严防死守,摆出一副“宁可错杀三千,不愿一人漏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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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52 排队的人群中充满了紧张、疲惫、忐忑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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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54 香港警察是个瘦长的广东靓仔,戴着新款太阳眼镜,短袖衬衫,百慕大短裤烫得笔挺,看上去又凉爽又倨傲,背着手踱来踱去。这边站岗的士兵,一个腮颊圆鼓鼓的北方男孩,穿着不太合身的制服。大家在灼热的太阳里站了一个钟头之后,那小兵愤怒地咕噜了一句:“让你们在外头等着,这么热!去到那边站着。”他用下颏略指了指后面一箭之遥,有一小块荫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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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56 大家都不朝他看,只稍带微笑,反而更往前挤近铁丝网,仿佛唯恐遗下中间的一个。但是仍旧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远离故土的惆怅像潮水冲洗上来,最后一次在身上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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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58 那条地界,从此,把张爱玲的生命分为上半场和下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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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60 2007年11月,张爱玲的遗嘱受益人宋以朗在一箱一箱的张爱玲资料中,发现了一篇极为珍贵的文稿——《重访边城》。让人惊喜的是,它不是英文版的翻译,而是张爱玲重新写过的中文版本。这个文本,是对历史、对当代文学题材的一个重大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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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62 那是1961年,距张爱玲第二次到香港又过去近十年,那时她刚刚获得美国公民身份,重回香港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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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64 香港,在张爱玲眼中属于边城。文字穿越时光,张爱玲用她一笔一画拘谨的字体,描述了三次居住香港的生活次第。那文字,就如初冬的一杯佛手茶,一条棉毯。张爱玲抽丝剥茧的十指,用文字写出了颜色、味道和体温。上海人总是与香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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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66 同是边城,香港不像台湾有一水之隔,不但接壤,而且返乡探亲扫墓的来来去去络绎不绝,对大陆自然看得比较清楚。我这次分租的公寓有个大屋顶阳台,晚上空旷无人,闷来就上去走走,那么大的地方竟走得团团转。满城的霓虹灯混合成昏红的夜色,地平线外似有山外山遥遥起伏,大陆横躺在那里,听得见它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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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68 二房东太太是上海人,老是不好意思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分租:“我们都是寄包裹寄穷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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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70 他们每月寄给她婆家娘家面条炒米咸肉,肉干笋干,砂糖酱油生油肥皂,按季寄衣服。有一种英国制即溶方块鸡汤,她婆婆狂喜地来信说它“解决了我们一天两顿饭的一切问题”。砂糖他们用热水冲了吃作为补品。她弟弟在劳改营,为了窝藏一个国特嫌犯;写信来要药片治他的腰子病与腿肿。她妹妹是个医生,派到乡下工作。“她晚上要出诊,乡下地方漆黑,又高低不平,她又怕蛇——女孩子不就是这样。”她抱歉的声口就像是说她的两个女儿占用浴室时间太长,“女孩子不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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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72 我正赶上看见他们一次大打包。房东太太有个亲戚要回去,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可以替他们带东西。她丈夫像牛仔表演捉小牛,用麻绳套住重物,挣扎得在地板上满地滚。房东太太烤了只蛋糕,又炖了一锅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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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74 “锅他们也用得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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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76 “一锅红烧肉怎么带到上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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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7678 “冻结实了呀。火车像冰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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