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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71 张健波那时是《明报月刊》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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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73 夏先生看到她小说在《明报月刊》刊出,就关心她的稿费问题。他写信给张健波先生询问张爱玲稿费事宜。为了张小姐,已经顾不得礼数了。担心张小姐不好意思说钱的事,他还提议两人各写一信,希望其中一人得到张小姐的回音。真正侠义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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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75 张爱玲初来美国时,一直希望以英文著作打进欧美市场,像林语堂一样过风光生活,可惜她小说的题材和人物不合英美市场口味,生活经费出现缺口。《秧歌》的英文版,1955年由极有地位的查尔斯·斯克里布纳之子(Charles Scribner’s Sons)公司出版,也是仅此一次,再没接受她的其他作品。她把脱胎于《金锁记》的《粉泪》(Pink Tears)改投到也是大公司的诺夫出版社(Knopf)。诺夫的退稿信写得极不客气:“所有的人物都令人反感。如果过去的中国是这样,岂不连共产党都成了救星。我们曾经出过几部日本小说,都是微妙的,不像这样squalid。我倒觉得好奇,如果这小说有人出版,不知道批评家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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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77 《北地胭脂》经多家公司退稿后,张爱玲请夏先生代她找几位“批评家与编辑看看”,特别指名要找的一位是夏先生在哥大的同事日本文学教授唐纳德·金(Donald Kee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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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79 1960年代初,夏先生是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的终身教授,时有新的学术著作问世,声誉日隆。受了张爱玲所托,不得不替她“跑腿”,与根本无任何业务关系的日本文学教授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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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81 唐纳德·金是美国学者当中推介日本文学的大功臣,跟多家出版公司的关系密切。张爱玲特别点名请夏先生找他看稿,不是没有理由的。夏先生只好“硬着头皮”照办。唐纳德·金也“居然”把《北地胭脂》看了,还写了评语,可惜“反应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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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83 1966年夏天,夏志清在台北初识皇冠出版社老板平鑫涛。夏先生说:“我们可以说,我同平鑫涛的初次会谈,解决了张爱玲下半生的生活问题。爱玲只要我‘全权代办’有关《怨女》的‘连载与出版单行本事’,但那次会谈,我显然向鑫涛兄建议为张爱玲出全集的事,而他必然也赞同,且答应在稿费和版税这两方面予以特别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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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85 1983年2月4日张爱玲写信告诉夏先生:“这些年来皇冠每半年版税总有两千美元,有时候加倍,是我唯一的固定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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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87 替人办事、急人之急是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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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89 夏志清对她的照应可说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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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91 他们认识三十多年,但只见过两三次面,且是集体活动,来去匆匆。一直秉持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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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93 张小姐身体不好,如林妹妹,风还没吹,已经感冒,成日病恹恹的。夏公就建议她服用高单位的维生素C和E。她牙齿常出毛病,他不厌其烦地、委婉地告诉她现在有一种电动牙刷,消除“牙斑”(plaque)很有效,大的药房有售,不妨买一支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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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95 夏志清自跟张爱玲订为笔墨之交后,前前后后为她跑了二十多年的腿。她以难民身份移民美国,嫁了老年多病的“过气”作家赖雅,生活极为拮据。赖雅家无恒产,逝世时拿的社会福利金是五十二美元,连交房租都不够。张爱玲在丈夫生前死后的生活开支,靠的都是自己。开始时为香港好友宋淇服务的电影公司编写剧本。1960年代中,她得到夏志清穿针引线,拿到基金会的津贴翻译《海上花列传》。两年后约满,又靠夏志清推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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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97 夏志清说:“由我推荐,张爱玲1967年9月抵达麻州剑桥,在赖氏女子学院所设立之研究所专心翻译晚清小说《海上花列传》。她离开华府后,先在纽约市住上一两个月。我首次去访她,於梨华也跟着去,三人谈得甚欢。我说即在她公寓式旅馆的附近,有家上海馆子,周末备有小笼包子、蟹壳黄等点心,要不要去尝尝。爱玲有些心动,但隔一两天还是来电话邀我到她公寓房子去吃她的牛乳饼干红酒。显然她对上海点心兴趣不大,而且对我的洋太太、女儿长相如何,一无好奇心。爱玲离开纽约前,我又去看她一次,实在请不动她吃饭,或到第五大街去看看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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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899 “之后,张赴伯克利加大中国研究中心去研究中共术语。此项研究计划当时由陈世骧教授主持。但世骧兄嫂喜欢热闹,偏偏爱玲难得到他家里去请安,或者陪他们到旧金山中国城去吃饭。她也不按时上班,黄昏时间才去研究中心,一人在办公室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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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01 见过比张爱玲更孤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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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03 大约就是画家凡·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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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05 董桥的一篇散文《和杨老板聊天》,提到张爱玲,“杨老板说那次全仗友人带去见张爱玲谈出书的事,谈不成,隐约记得她很瘦,飘来飘去不怎么说话,如此而已。我在上海报上当然也读过她的文章,年少不记得了。横竖张小姐冷冷的过了一辈子,跟人家打个招呼也许她都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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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07 余也鲁先生的《夜记香港百天》写张爱玲,“那时穿旗袍,平底便鞋,不施脂粉,走路轻如燕,几乎一点响声也没有便已走到你身旁。那是她在女青年会写《秧歌》的年月。几个月不听电话不见人;然后突然像影子般走到你的身边,一堆稿纸,散乱,边多磨折”,脸上露出无辜浅笑;就如《胭脂扣》里的女鬼如花,轻轻盈盈,绵绵软软,一扭腰肢,一低头,悄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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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09 张爱玲天性孤独。老来因为无爱,更是变本加厉,遗世傲霜,一朵冷艳的梅花,奇倔地,挂在老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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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11 夏志清对张爱玲的友谊不显山不露水地藏在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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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13 张爱玲也矜持地求人,求完了,又觉得叨扰,信的末尾最常见的是“请不要特地回信”“请不要特地写信为我”。夏志清不善求人却硬着头皮都去帮张爱玲做了。张爱玲数度提出要给夏志清commission(佣金),夏志清猜测她“不习惯用中文谈金钱出入的事情”,只用英文“大方些”,当然自己是“不会拿她一分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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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15 张爱玲越到晚年越孤僻,来信经常嘱咐“不要把地址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虫难”不断地搬家期间,更新地址时都要强调一句。有了电话之后更惶恐,嘱咐不要把电话外泄,自己不爱接听陌生人电话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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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17 夏志清在回信中谨慎友好地提出可否讲讲电话:“上次你给了我你的电话number(号码),我还是没有动用。真有些后悔。电话上讲几句话,也蛮有意思的,比读朋友来信味道不同。If you are still in the mood(如果你还有兴致),请把新号码给我。”显然是想通话以开解、宽慰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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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49919 张爱玲对此的回复是:“住址保密到paranoid(偏执)程度,根据电话号码也可以查得出来,只好号码谁都不告诉。也没心肠打电话谈天,看你的《评论集》就行了,你的文章都personal(个人)气息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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