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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纳德·金是美国学者当中推介日本文学的大功臣,跟多家出版公司的关系密切。张爱玲特别点名请夏先生找他看稿,不是没有理由的。夏先生只好“硬着头皮”照办。唐纳德·金也“居然”把《北地胭脂》看了,还写了评语,可惜“反应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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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夏天,夏志清在台北初识皇冠出版社老板平鑫涛。夏先生说:“我们可以说,我同平鑫涛的初次会谈,解决了张爱玲下半生的生活问题。爱玲只要我‘全权代办’有关《怨女》的‘连载与出版单行本事’,但那次会谈,我显然向鑫涛兄建议为张爱玲出全集的事,而他必然也赞同,且答应在稿费和版税这两方面予以特别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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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2月4日张爱玲写信告诉夏先生:“这些年来皇冠每半年版税总有两千美元,有时候加倍,是我唯一的固定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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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人办事、急人之急是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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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对她的照应可说无微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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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认识三十多年,但只见过两三次面,且是集体活动,来去匆匆。一直秉持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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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姐身体不好,如林妹妹,风还没吹,已经感冒,成日病恹恹的。夏公就建议她服用高单位的维生素C和E。她牙齿常出毛病,他不厌其烦地、委婉地告诉她现在有一种电动牙刷,消除“牙斑”(plaque)很有效,大的药房有售,不妨买一支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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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自跟张爱玲订为笔墨之交后,前前后后为她跑了二十多年的腿。她以难民身份移民美国,嫁了老年多病的“过气”作家赖雅,生活极为拮据。赖雅家无恒产,逝世时拿的社会福利金是五十二美元,连交房租都不够。张爱玲在丈夫生前死后的生活开支,靠的都是自己。开始时为香港好友宋淇服务的电影公司编写剧本。1960年代中,她得到夏志清穿针引线,拿到基金会的津贴翻译《海上花列传》。两年后约满,又靠夏志清推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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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说:“由我推荐,张爱玲1967年9月抵达麻州剑桥,在赖氏女子学院所设立之研究所专心翻译晚清小说《海上花列传》。她离开华府后,先在纽约市住上一两个月。我首次去访她,於梨华也跟着去,三人谈得甚欢。我说即在她公寓式旅馆的附近,有家上海馆子,周末备有小笼包子、蟹壳黄等点心,要不要去尝尝。爱玲有些心动,但隔一两天还是来电话邀我到她公寓房子去吃她的牛乳饼干红酒。显然她对上海点心兴趣不大,而且对我的洋太太、女儿长相如何,一无好奇心。爱玲离开纽约前,我又去看她一次,实在请不动她吃饭,或到第五大街去看看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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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张赴伯克利加大中国研究中心去研究中共术语。此项研究计划当时由陈世骧教授主持。但世骧兄嫂喜欢热闹,偏偏爱玲难得到他家里去请安,或者陪他们到旧金山中国城去吃饭。她也不按时上班,黄昏时间才去研究中心,一人在办公室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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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比张爱玲更孤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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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就是画家凡·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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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桥的一篇散文《和杨老板聊天》,提到张爱玲,“杨老板说那次全仗友人带去见张爱玲谈出书的事,谈不成,隐约记得她很瘦,飘来飘去不怎么说话,如此而已。我在上海报上当然也读过她的文章,年少不记得了。横竖张小姐冷冷的过了一辈子,跟人家打个招呼也许她都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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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也鲁先生的《夜记香港百天》写张爱玲,“那时穿旗袍,平底便鞋,不施脂粉,走路轻如燕,几乎一点响声也没有便已走到你身旁。那是她在女青年会写《秧歌》的年月。几个月不听电话不见人;然后突然像影子般走到你的身边,一堆稿纸,散乱,边多磨折”,脸上露出无辜浅笑;就如《胭脂扣》里的女鬼如花,轻轻盈盈,绵绵软软,一扭腰肢,一低头,悄然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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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天性孤独。老来因为无爱,更是变本加厉,遗世傲霜,一朵冷艳的梅花,奇倔地,挂在老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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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对张爱玲的友谊不显山不露水地藏在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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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也矜持地求人,求完了,又觉得叨扰,信的末尾最常见的是“请不要特地回信”“请不要特地写信为我”。夏志清不善求人却硬着头皮都去帮张爱玲做了。张爱玲数度提出要给夏志清commission(佣金),夏志清猜测她“不习惯用中文谈金钱出入的事情”,只用英文“大方些”,当然自己是“不会拿她一分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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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越到晚年越孤僻,来信经常嘱咐“不要把地址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虫难”不断地搬家期间,更新地址时都要强调一句。有了电话之后更惶恐,嘱咐不要把电话外泄,自己不爱接听陌生人电话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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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在回信中谨慎友好地提出可否讲讲电话:“上次你给了我你的电话number(号码),我还是没有动用。真有些后悔。电话上讲几句话,也蛮有意思的,比读朋友来信味道不同。If you are still in the mood(如果你还有兴致),请把新号码给我。”显然是想通话以开解、宽慰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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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对此的回复是:“住址保密到paranoid(偏执)程度,根据电话号码也可以查得出来,只好号码谁都不告诉。也没心肠打电话谈天,看你的《评论集》就行了,你的文章都personal(个人)气息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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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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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4月6日,张爱玲给夏志清的信写道:“天天上午忙搬家,下午远道上城(按:主要去看医生),有时候回来已经过午夜了,最后一段公车停驶,要叫汽车——剩下的时间只够吃睡,才有收信不拆看的荒唐行径。直到昨天才看了你1985年以来的信,相信你不会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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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有一年多接连感冒卧病,荒废了这些日常功课,就都大坏。好了就只顾忙着补救,光是看牙齿就要不断地去两年多。迄今都还在紧急状态中,收到信只看账单与时限紧迫的业务信。你的信与久未通音讯的炎樱的都没拆开收了起来。”这封信1995年5月2日写的。同年9月8日,张爱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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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清说:“1955年来美后,年年都有一份薪水或奖金,供爱玲写作、翻译、研究之用。1971年秋季搬居洛杉矶后,她再也不去申请一笔奖金,找一份工作。身体一年一年转坏,不说上班工作,能对付日常生活之需求——买菜、付账、看医生、打电话——就把她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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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杉矶住了几年之后,不仅感冒照旧,牙齿也永远看不好。骨头脆弱,不小心手臂就断了。最可怕的,爱玲添了一种皮肤病,而且觉得屋子里到处是跳蚤,身上永远发痒。为了逃避‘虫患’(张语),她就不断要搬家,每次遗失、丢掉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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