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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20 在密切的交往中,钱玄同认为“周氏兄弟的思想,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所以竭力怂恿他们给《新青年》写文章”。《新青年》创办伊始,应者寥寥,“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鲁迅《呐喊·自序》)。正是在钱玄同的鼓动下,鲁迅才从隐居了近八年的绍兴会馆走出来,答应钱玄同写文章,这就意味着鲁迅答应了参加新文化运动和20世纪初的思想启蒙运动,从而通过呐喊,“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鲁迅以一篇《狂人日记》投身文坛,从此一发不可收,成为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如众所知,这篇《狂人日记》不但是篇白话文,而且是攻击吃人的礼教的第一炮,这便是鲁迅、钱玄同所关心的思想革命问题,其重要超过于文学革命了。”(周作人《知堂回想录》)对于这段历史,在《自叙传略》中,鲁迅说:“初做小说是在1918年,因为我的朋友钱玄同的劝告,做来登在《新青年》上的。这时才用‘鲁迅’的笔名。”如果没有钱玄同的鼓动,鲁迅的创作也许要推迟很多年,中国新文学的第一页也许将重新书写,所以钱玄同无疑是鲁迅横空出世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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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22 鲁迅与钱玄同密切交往期间,前者对后者直白的文风予以了肯定:“玄同之文,即颇汪洋,而少含蓄,使读者览之了然,无所疑惑,故于表白意见,反为相宜,效力亦复很大。”这是知遇之言。这一时期,在二人共同参与编辑《新青年》的过程中,在彻底地不妥协地反对旧文化、提倡新文化的战斗中,鲁迅和钱玄同往来甚密,意气相投,堪称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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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24 但随着新文化运动的落潮,二人的关系开始疏远。1929年鲁迅回北京省亲,遇到钱玄同,竟至于无话可说,并在给许广平的信中这样评价钱玄同:“胖滑有加,唠叨如故,时光可惜,默不与谈。”1930年2月,鲁迅致友人信说:“疑古玄同,据我看来,和他的令兄一样性质,好空谈而不做实事,是一个极能取巧的人,他的骂詈,也是空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自己的话,世间竟有倾耳听者,因其是昏虫之故也。”1933年,鲁迅和郑振铎合作编辑《北平笺谱》,郑提议请钱玄同题签,鲁迅不同意,写信说:“我只不赞成钱玄同,因其议论虽多而高,字却俗媚入骨也。”同年底,鲁迅给台静农的信中这样谈论钱玄同:“盖此公夸而懒,又高自位置,托以小事,能拖延至一年半载不报,而其字俗媚入骨,无足观,犯不着向悭吝人乞烂铅钱也。”与此同时,钱玄同也在此期的日记中多次对鲁迅多有不敬:“购得鲁迅之《三闲集》与《二心集》,躺床阅之,实在感到他的无聊、无赖、无耻”;“购得新出版之鲁迅《准风月谈》,总是那一套,冷酷尖酸之拌嘴,骂街,有何意思”。当北师大学生邀请鲁迅讲演时,他更声明:“我不认识有一个什么姓鲁的”,“要是鲁迅到师大来讲演,我这个主任就不再当了!”对此,鲁迅回应说:“钱玄同实在嚣张极了!仿佛只有他研究的那东西才是对的,别人都不对,都应该一齐扑灭!”可见新文化运动后,鲁迅和钱玄同已在精神理想和实际行动上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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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26 鲁迅和钱玄同的疏离,既与个人性情、阅历及人脉关系有关,也与思想状况有关。在人脉关系上,二人矛盾重重。鲁迅对胡适、陈源等“正人君子”向来不满,而钱玄同却一贯与他们交好。1924年,鲁迅说:“风闻有我的老同学玄同其人者,往往背地里褒贬我,褒固无妨,而又有贬,则岂不可气呢?”这是怀疑钱氏在“正人君子”面前议论他。钱玄同则认为鲁迅多疑:“鲁迅往往听了人家几句不经意的话,以为是有恶意的,甚而至于以为是要陷害他的,于是动了不必动的感情。”鲁迅对顾颉刚素无好感,而钱玄同则积极支持顾颉刚“疑古”,甚至还为此改名为“疑古玄同”。1929年,鲁迅与钱玄同会面,即当众讽刺钱玄同的名片是四个字的“疑古玄同”,此时恰逢顾颉刚前来,众人皆尴尬不已,鲁迅在致许广平的信中作了如下描述:“少顷,则朱山根(指顾颉刚——笔者注)叩门而入,见我即踟蹰不前,目光如鼠,终即退去,状极可笑也。”言下之意,无疑是将钱玄同与顾颉刚视为一路人而一并排斥。周氏兄弟失和后,钱玄同仍与周作人过从甚密,尤其是当周作人1934年发表《五秩自寿诗》后,钱玄同等人纷纷唱和,这在鲁迅看来,未免“多近于肉麻”:“北平诸公,真令人齿冷,或则媚上,或则取容,回忆五四时,殊有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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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28 在思想上,二人也存在巨大分歧。鲁迅说:“《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这是对钱玄同“退隐”书斋、忙于“整理国故”,“忘记了《新青年》时代的精神而成了学者了”表示不满。同时,钱玄同反对开设“辩证法”一课也激起了鲁迅的愤慨。钱玄同有“人到四十就该枪毙”的高论,他本人过了四十,还厚着脸皮活下去,鲁迅便作诗讽刺曰:“作法不自毙,悠然过四十。何妨赌肥头,抵当辩证法。”与此相对应,钱玄同则讽刺鲁迅是“左翼公” “左公”,并针对鲁迅倡导的大众语运动实行“鸣金收兵” “坚壁清野”的措施,以示不予合作。凡此种种,无不反映着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公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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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30 值得庆幸的是,鲁迅与钱玄同毕竟师出同门,涵养深厚,他们的矛盾也仅限于私交,在学识造诣方面仍能惺惺相惜。1935年,已与钱玄同分裂的鲁迅在谈及“桐城谬种”和“选学妖孽”时充分表彰了钱玄同当年提出这一名目的历史功绩。而钱玄同在鲁迅去世后更是对鲁迅不吝赞誉,显示出了比鲁迅更加博广的胸怀:他评价周氏兄弟的《域外小说集》思想超卓,文章渊懿,取材谨严,翻译忠实,文字雅驯,与林纾所译之小说绝异;他评价《中国小说史略》条理明晰,论断精当,“实可佩服”。钱玄同甚至摈弃二人间的私怨,无私地称赞鲁迅“治学最为谨严,无论校勘古书或翻译外籍,都以求真为职志”,“这种‘暗修’的精神,也是青年们所应该效法的”,“他读史与观世,有极犀利的眼光,能抉发中国社会的痼疾……这种文章,如良医开脉案,作对症发药之根据,于改革社会是有极大的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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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32 鲁迅与钱玄同之间道义相交,是非清楚,其切磋精神和宽广胸襟,显示了章门弟子的深厚修为和同门情谊,以及不以人废言的学术公心,真令后人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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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37 鲁迅的饭局 [:1706053444]
1706055138 鲁迅的饭局 半农邀饮——爱与憎恶交织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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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40 时间:191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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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42 地点:北京东安市场中兴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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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44 与席:鲁迅、周作人、刘半农、徐悲鸿、钱秣陵、沈士远、君默、钱玄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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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46 1918年12月22日鲁迅日记云:“星期休息。刘半农邀饮于东安市场中兴茶楼,晚与二弟同往,同席徐悲鸿、钱秣陵、沈士远、君默、钱玄同,十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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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48 刘半农(1891—1934),名复,江苏江阴人。历任北京大学教授、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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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50 鲁迅与刘半农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与干将,二人友谊深厚,但也误会频频,爱与憎恶交织又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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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52 1918年2月10日是旧历除夕,刘半农到绍兴会馆拜访周家兄弟。鲁迅日记中第一次出现了刘半农的名字:“晚刘半农来。”一月后,刘半农发表《丁巳除夕》诗,提到在北方度过第一个除夕夜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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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54 除夕是寻常事,做诗为什么?不当它除夕,当作平常日子过。这天我在绍兴县馆里,馆里大树颇多。风来树动,声如大海生波。静听风声,把长夜消磨。主人周氏兄弟,与我谈天:欲招缪撒,欲造“蒲鞭”。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夜已深,辞别进城。满街车马纷扰,远远近近,多爆竹声。此时谁最闲适?地上只一个我,天上三五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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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56 这段话词语生动,很耐读。此前刘半农与陈独秀、李大钊等相约写同题诗,在《新青年》上发表。因刘半农见到周氏兄弟时已是除夕,所以,周氏兄弟说“今年已尽,这等事,待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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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58 此后,刘半农与鲁迅交往日益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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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60 刘半农到英国留学前,鲁迅与之共餐计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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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62 第一次是1918年12月22日,刘半农邀鲁迅饮于东安市场中兴茶楼,坐中有徐悲鸿、钱玄同等人,十时始归,看来谈兴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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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64 第二次是同年12月26日,他们再次聚在一起,“晚往东板桥马幼渔寓,吴稚晖、钱玄同及二弟俱先在,陈百年、刘半农亦至,饭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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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66 第三次是1919年3月29日,在前门外西车站,鲁迅又与刘半农、陈百年、刘叔雅、朱逖先、沈士远、尹默、钱玄同、马幼渔等十人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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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55168 鲁迅说刘半农是《新青年》里的一个战士。“他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其中最著名的一仗是与钱玄同演双簧戏。此事发生在1918年3月,钱玄同化名王敬轩在《新青年》上攻击新文化,刘半农则回以万余言的《复王敬轩书》,痛加嘲骂,引起外界关注。罗家伦曾说:“当时刘半农……狗血喷头地把这位钱玄同先生的化身‘王敬轩’骂一顿。这封信措辞轻薄,惹引了不少的反感。后来新青年社中人,亦甚感懊丧。”周作人也说:“这封信发表了之后,反响不很好,大家觉得王敬轩有点可怜相,刘半农未免太凶狠了。”文学史家最初并不重视此事,直到1935年,郑振铎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序言中对此事加以褒扬后,才被视作新文学运动的标志性事件而逐渐传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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