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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三十九岁的林语堂,在遭到左联某些人的构陷,利用《太白》杂志,集中火力攻讦“幽默文学”闲适小品,鲁迅也再次与他绝交的时候,心情苦闷。夏天时,独自一人来到庐山,想忘情于山水,排遣烦恼,不想与在那里避暑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不期而遇。对此次相遇,赛珍珠比林语堂更兴奋。赛珍珠读过林语堂很多散文,被文中幽默而充满机智的意蕴和文字深深吸引。她觉得这位饱读中国诗书,又是美国哈佛大学、德国莱比锡大学文学博士和语言学博士的作家,正是她苦苦寻觅的人。多年来,她一直在物色一位精通中国文化,且英文功底深厚又有西方喜欢的幽默感的作家,为西方世界写一本真正反映中国几千年文明和风土人情的大书。让只知中国人梳长辫子、吸鸦片、三寸金莲、懒惰又狡诈愚昧的西方人,看到一个真实文明的中国,这是她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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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随到中国来传教的神父父亲,在中国生活了四十年,深刻地感受到中国人的善良、勤劳。她对中国产生了深厚的情感。她是在中国开始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她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大地》是描写20世纪上半期中国农村生活和农民文化的作品。发表后虽毁誉参半,但是它是世界上读者最多的小说之一。印度的尼赫鲁总理在其回忆录中,谈到曾读过此书,且印象深刻。台湾“中研院史语所所长”王汎森说,赛珍珠的《大地》娴熟准确地描写了晚清和民国早期这一段时间中国北部农村发生的恶性循环。后《大地》改成电影,影响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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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样一位深谙中国历史和社会生活的美国作家,一直在寻找一位像林语堂这样能圆满完成她夙愿的作家。当她正式向林语堂约稿时,用“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林语堂表述了他们偶遇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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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仍然不断纷争的上海,林语堂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部书的写作。他是从中国人的社会、政治、生活、理想、艺术、心灵、德行等方面力图真实、全面、系统、深刻地反映中国人的特性、风貌并通过它们展现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和灿烂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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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第二年夏天,心情大好的林语堂再次离开酷热难耐的上海,携妻和三个女儿重上庐山。他租下一栋别墅,在花香与清风中,完成了《吾国吾民》这部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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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读完《吾国吾民》手稿,兴奋不已。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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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实事求是,不为真实而羞愧。它写得美妙,既严肃又欢快,对古今中国都能给予正确的理解和评价。我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最真实、最深刻、最完备、最重要的一部关于中国的著作。更值得称道的是,它是由一位中国人写的,一位现代中国人的中国人。他的根基深深地扎在过去,他丰硕的果实却结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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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吾民》在美国出版后,短短四个月,重印了七次,成了最畅销的书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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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不仅在当年风行海内外,至今捧读,仍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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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又在赛珍珠的建议下,动笔写《生活的艺术》一书。1938年“全美图书展览会”召开。又是经赛珍珠的建议,“全美图书展览会”特意举办了“林语堂比赛”活动。题目根据《生活的艺术》第一章内容设计。比赛搞得红红火火,《生活的艺术》继《吾国吾民》之后,又一次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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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的《大地》在此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同时,林语堂开始用英文创作长篇处女作《京华烟云》。1940年赛珍珠推荐林语堂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天不遂人愿,那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新中国成立后的1950年,诺贝尔文学奖恢复,赛珍珠两次力推林语堂。只可惜因《京华烟云》系用英文写的,诺贝尔奖评委会认为无法代表中国,林语堂与该奖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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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获诺贝尔文学奖是各国作家的毕生追求,已经获两次提名的林语堂,更是欲罢不能。他想将《京华烟云》译成中文,但离开故国年久,在英语的语境下浸漫,已很难再把握鲜活的母语,于是他想到了老朋友,写小说很出彩的郁达夫。他将《京华烟云》寄给了郁达夫,希望由他译成中文。为了表示诚意,林语堂同时汇给郁达夫五千美金。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老舍应周总理之诚邀,从美国返回北京,参加新中国的文学建设,用五百美金兑换成一百匹白布,就购置了灯市西口丰盛胡同十号一座二进四合院。郁达夫收到书和美金,答应将《京华烟云》译成中文。孰料,郁达夫正闹婚变,无法静下心来继续翻译,那五千美金,却被他好生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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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林语堂的经济状况,除了在美国的丰盈的版税收入外,在抗战前夕,他还在中国银行存了二十三万大洋,那更是一笔巨资了。经历了八年抗战,这笔钱已随物价飞涨,变成一堆草纸了。偏偏林语堂又自己组装中文打字机,又耗去十万美金。经济已十分拮据,几乎难以果腹。他想到他的贵人赛珍珠。但让他大失所望的是,她竟以美国人的行为方式,拒绝借钱给他。对此,常年在国外生活的林语堂倒没有太介意。但后来,他发现出版他作品的约翰·戴公司非法抽去版税的50%,且版权也不归还自己。吃了大亏的林语堂准备诉诸法律。后经人协调,林语堂收回版权,获得该得的版税,经济情况方有好转,但与赛珍珠的友谊已见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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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林语堂拟赴南洋大学任校长,曾致电赛珍珠,但无回音。林语堂觉得与赛珍珠的友谊已走到尽头,便不再联系。是林语堂峻极好辩,还是赛珍珠心胸狭窄,致使一段文坛佳话成为悲剧结局?实在令人扼腕,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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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与张爱玲可以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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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知不知道张爱玲其人,二人是否谋过面,都不得而知。但从张爱玲的《私语》里,却可知道张爱玲甚为仰慕林语堂。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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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进的一方面我有海阔天空的计划,中学毕业后到英国去读大学,有一个时期我想学画卡通影片,尽量把中国画的作风介绍到美国去。我要比林语堂还出风头,我要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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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有点戏谑味道,但她想过林语堂式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她认为林语堂为改变她的生活提示了一条可资借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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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因创办《论语》《人间世》等杂志,又写“性灵”“幽默”文章而名声远播。《吾国吾民》在美国大获成功,更使林语堂声名如日中天。对当时十六七岁的憎恶旧式家庭想过自由生活的张爱玲来说,具有绅士、名流派头的林语堂,成为她偶像式的人物,就不足为怪了。张爱玲正是生活在上海“高等华人”生活圈子里,其母也是知书达理的妇女,姑姑也是知识分子。她家交往的人,都是林语堂的忠实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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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在美国教会办的圣玛丽亚女校读书,而林语堂也曾在美国教会办的圣约翰学校就读过,而后被保送到美国留学。她的同学中,有很多也是“学叔”林语堂的崇拜者。张爱玲努力读书,后考取英国名牌大学伦敦大学,可惜因太平洋战争爆发,转至香港大学。这时她与林语堂办的《西风》建立了编者和作者的关系,她的处女作《天才梦》,在林语堂主编的《西风》上发表,并获征文名誉奖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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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回到上海后,开始卖文生涯。在上海英文版《二十世纪》上,学林语堂轻松风趣的文风,以英文写了介绍中国人生活的文章后,“备受称赞”,后几乎每期《二十世纪》都有张爱玲的文章。《二十世纪》主编梅涅特,看了张爱玲的作品,极为赏识,向读者郑重推荐。梅涅特深谙中国文化,很推崇林语堂的作品。令他特别高兴的是,他又发现了一个像林语堂又与之相异的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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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的张爱玲,已踏上了林语堂的成功之路。但张爱玲毕竟不是林语堂,特别是她的小说《秧歌》发表之后,她的思想、信念、趣味已褪去了林语堂的色彩,完全成了张爱玲自己的了。林语堂在她的心目中,也日渐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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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40年代,张爱玲成为沦陷的上海首屈一指的女作家,她的小说光芒盖住了上海所有的作家。巧得很,林语堂用英文写的《京华烟云》,如同他的《吾国吾民》,再次在大洋彼岸引起巨大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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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发现张爱玲对《京华烟云》发表过读后感,但可以肯定的是,作为才华横溢充满丰盈感性,创造自己小说世界的小说家张爱玲,不会对林语堂过于理性的小说,给予好评的。但张爱玲小说《秧歌》在美国出版后遭到冷遇时,林语堂的《朱门》仍大红大紫。张爱玲当时已在美定居,她在《忆胡适之》一文中写过,她请朋友打听胡适情况,朋友告诉她:“你那位胡博士不大有人知道,没有林语堂出名。”从语气中,可以感觉到,她中学时代对林语堂的敬意,已荡然无存了。但林语堂对世人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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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在赛珍珠的盛情邀请下,林语堂举家赴美,从事写作。他的民族情感从未改变。他除了译介大量中国古代经典著作和文学作品,还用英语创作了《瞬间京华》(中译《京华烟云》)《红牡丹》《唐人街》等多部长篇小说。成为西方世界出版文学作品最重要、最多的中国作家。作品销于世界,却轰动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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