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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62 周作人正是读到《灵霞馆笔记》,方了解刘半农的。他以为,原是些极普通的东西,经刘半农之妙手安排组织,却成精妙的散文,很佩服他的才智。在与刘半农接触中,感到他虽有革新之志,却在谈吐间流露出文人的幽默灵性以至于玩笑的一面。周作人正是由此认识了刘半农灵魂“真”的一面,即——“他不装假,肯说话,不投机,不怕骂,一方面却是天真烂漫,对什么都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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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64 除刘半农外,周作人与钱玄同也是终生不渝的文友。这三人,钱玄同偏激,刘半农活泼,周作人平和。周作人评价钱玄同时说,“若是和他商量现实问题,却又是最普通人性世故,了解事情的中道的人”(周作人《钱玄同的复古与反复古》)。钱玄同与刘半农见面就抬杠。刘半农说:“我们两个宝贝是一见面就要抬杠的,真是有生之年,即抬杠之日”,曾作打油诗:“闻说杠堪抬,无人不抬杠。有杠必须抬,不抬何用杠?抬自由他抬,杠还是我扛。请看抬杠人,人亦抬其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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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66 每当钱、刘大抬其杠,闹得面红耳赤之时,周作人总是在旁微笑倾听。文人间的斗嘴,常常妙语连珠,趣味无穷,其学养和性情尽在其中,听者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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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68 刘半农的恶作剧,也常让周作人忍俊不禁。一次周作人向刘半农借俄国小说集《争自由的波浪》及一本瑞典戏剧作品。刘半农回信竟无笺牍,而将二纸黏合如账册,封面签曰“昭代名伶院本残卷”。内文是:“(生)咳,方六(周作人)爷呀,(唱西皮慢板)你所要,借的书,我今奉上。这其间,一本是,俄国文章。那一本,瑞典国,小曲滩簧。只恨我,有了他,一年以上。都未曾,打开来,看个端详。(白)如今你提到了他,(唱)不由得,小半农,眼泪汪汪。(白)咳,半农呀,半农呀,你真不用功也,(唱)但愿你,将他去,莫辜负他。拜一拜,手儿啊,你就借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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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70 三位友人在新文化运动大潮即将涌涛而来之前,在闲逸中,抒写性灵的不悖于风雅,或是民国初,文人的拂衣而高蹈,不囿流俗的一种人生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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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75 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1706099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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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78 1917年9月10日,也就是英、法、日、俄等协约国公使照会北京政府,承认中国对德宣战所提的参战条件的第二天。在初秋温暖的下午,一位乌黑短发,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风度翩翩地走进弥漫着皇家气派的北京大学。经人指点,他敲开了陈独秀办公室的门。虽从未谋面,陈独秀却断定这个二十六七岁的斯文学者就是他苦苦等待的人,便两眼放光,高声嚷道:“定是适之,我们北大的第一位洋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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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80 听到“博士”二字,让胡适有些窘态。今年5月23日,他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接受博士学位答辩口试。上年已通过了哲学与哲学史初试的笔试和口试,获博士候选人资格。这次答辩口试,博士论文通过,但须修改后上交一百册附本备档,才可参加博士头衔授予仪式。胡适既未按需求修论文,也没交百本样册,因此博士论文虽然通过了,授衔仪式却一直拖到1927年。最后还是在胡适的导师杜威本人的请求劝说和主持下,在近乎赔礼道歉的情景中补办的。在他这次回国时,报界提前公布他的博士头衔,让他提前享受了博士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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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82 陈独秀是1915年通过上海亚东图书馆经理汪孟邹知道胡适的。汪孟邹请胡适为《青年杂志》写稿,并诉胡适《青年杂志》的主撰为皖人陈独秀。不久,汪又致信胡适催稿,称:“陈君望吾兄来文甚于望岁,见面时即问吾兄有文来否。”胡适于次年9月,以白话文译俄小说《决斗》,发《新青年》,11月作《文学改良刍议》寄陈独秀。1917年1月,胡适经陈独秀力荐,答应到北大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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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84 从汪孟邹处,陈独秀得知,胡适是安徽绩溪上庄人,是自己的小老乡。胡适生于光绪十七年(1891),父亲胡传是服膺宋学的秀才,做过州县级的地方小官。上庄山水环抱,景色秀丽,古风犹存。胡适在家乡受九年私塾教育,1904年到上海求学,两年后考入中国公学。1908年转入中国新公学,兼英文教员。19岁考取留美官费生,就读于康奈尔大学农学院。后又转入文学院读哲学、经济、文学诸课程,1914年获文学学士,9月发起创立“中国科学社”。次年,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师从美国哲学家杜威,学习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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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86 汪孟邹讲,胡适13岁到上海,进梅溪学堂读书,尚不懂上海话,也不曾开笔作文,被编入最低的一班。有位国文老师讲课时,把“传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中的“传”解释成《左传》。胡适课后,捧书到老师前,低声且恭敬地说:“先生,这个‘传’字是《易经》的《系辞传》,不是《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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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88 先生先是一惊,又将信将疑问胡适:“侬读过《易经》?”见胡适点头,就又问还读过什么书,胡适说读过《诗经》《书经》《礼记》。先生更加吃惊,就以《孝悌说》为题,让胡适作文。从未开过笔作文的胡适就写了百字文。先生看罢,称赞不已,便拉着胡适,转到第二班,连升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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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90 当时陈独秀听了,大为赞叹胡适的聪颖过人。汪孟邹笑曰:“若是你仲甫遇到这样谬解‘传’字的老师,还不将他轰将出去!性格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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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92 还是汪孟邹讲的,胡适早在1915年,即开始提倡白话文,朋友任鸿隽、梅光迪、唐钺都不苟同,尤其对胡适主张用白话作诗更极力反对,于是双方发生笔战,胡适就给反对最激烈者梅光迪作了一首白话长诗逗他,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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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594 文字没有古今,却有死活可道。古人叫作“欲”,今人叫作“要”。古人叫作“至”,今人叫作“到”。古人叫作“溺”,今人叫作“尿”。本来同是一字,声音少许变了。并无雅俗可言,何必纷纷胡闹?至于古人叫字,今人叫号。古人悬梁,今人上吊。古名虽未必不佳,今名又何尝不妙?至于古人乘舆,今人坐轿。古人加冠束髻,今人但知戴帽。若必叫帽作巾,叫轿作舆,岂非张冠李戴,认虎作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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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00 陈独秀知道次年4月,胡适又写词《沁园春·誓诗》表达自己的主张,有句:“文学革命何疑!且准备搴旗作健儿。要前空千古,下开百世,收他臭腐,还我神奇,为大中华,造新文学。此业吾曹欲让谁?”这之后,才有翻开中国新文化运动第一页的《文学改良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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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02 陈独秀和胡适共同向新世纪跨出惊世骇俗的第一步时,陈独秀的主张要革命得多,态度上也坚决、彻底得多。比如,他在《文学革命论》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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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04 余甘冒全国学究之敌,高张“文学革命军”之大旗……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三大主张: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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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06 对此文,胡适于1917年4月9日,以学者谦逊的探讨的态度,致一长信给狂飙激进的陈独秀:“此事之是非,非一朝一夕所能定,亦非二人所定。甚愿国中人士能平心静气与吾辈同力研究此问题。讨论既熟,是非自明。吾辈主张革命之旗,虽不容退缩,然亦绝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陈独秀的回答是:“鄙意容纳异议,自由讨论,固为学术发达之原则,独至改良中国文学当以白话为正宗之说,其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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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08 胡适为这位“老革命党”的口气与“武断的态度”感到惊讶。他在《答汪懋祖》的“通讯”中说:“舆论家的手段,全在用明白的文字,充足的理由,诚恳的精神,要使那些反对我们的人不能不取消他们的‘天经地义’,来信仰我们的‘天经地义’。所以本报将来的政策、主张尽管趋于极端,议论定须平心静气。一切有理由的反对,本报将一定欢迎,决不致‘不容人以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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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0610 这就是说,胡、陈高举“文学革命”大旗的同时,革命党人和自由主义者便有分歧。必须强调的是,文学革命的气运,正是由于像陈独秀这样有广泛社会影响的坚强的老革命家做宣传,大力推行,文学革命才很快汇合成一个声势浩大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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