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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88 胡适没有太多纠缠于“林蔡大战”,1919年,胡适像个掘墓人,在努力亲自动手埋葬一个文化意义上的旧时代同时,又为新的文明涂上一抹明丽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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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90 林琴南万万没有料到,他的那篇游戏之作《荆生》发表之后,在文坛会遭到强大的反击。《每周评论》连续两期辟《对于新旧思潮的舆论》专栏,转载各地报刊批评林琴南的文章。有的文章将他斥为“学术界之大敌,思想界之蟊贼”。最让他七窍生烟的是署名二古的《评林畏庐最近所撰〈荆生〉短篇小说》一文。二古系一中学教师,他像批改学生作文般,对《荆生》逐句逐段予以点评,亦庄亦谐地批《荆生》结构平直,文法舛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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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92 此篇小说其文之恶劣可谓极矣。批不胜批,改不胜改。设吾校诸生作文尽属如此,则我虽日食补脑汁一瓶,亦不足济吾脑力,以供改文之用。然吾读林先生所译之《茶花女遗事》及他种小说,尚不如是,岂年衰才尽,抑为他赝作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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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94 上海的和尚苏曼殊也来凑趣。写了一篇长文,尽揭林琴南老底。说看了二古的文章,不禁哑然失笑。二古先生真是师者,诲人不倦,批改这等臭文还不如在春光明媚之际,栽花种草或游山玩水。苏曼殊还特意揭林琴南前后文章大不相同的老底,云林琴南译《茶花女遗事》,是因刚死了老婆,悲痛之际,友人劝他译《茶花女遗事》以移情,心境与小说氛围相似,情绪相近,故有神来之笔。小说印出之后,风行全国,雪花银子滚滚流进腰包,才有“吾性但欲得金耳”之夫子自道。为钱而著文,江郎才尽,才写出如此拙劣的《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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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96 苏曼殊,字子谷,广东山县人,生于日本,1903年赴日本留学,曾参加爱国活动,回国后任教苏州吴中公学,曾任《民国日报》编辑。后去香港,不久到惠古寺削发为僧,法号曼殊。参加过南社,其诗秀雅,多写伤情别绪,亦有伤时忧国之作。也善小说,《断鸿零雁记》最为有名,写男女爱情生活。入佛门却表现世俗之情,别有情趣。其书画也甚工,在文坛享有盛誉,与陈独秀有深厚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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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498 这等社会名流撰文对《荆生》冷嘲热讽,年事已高却满腹经纶的林琴南反而被激发了斗志,在幽静的小院踱步多时,然后急急钻进书房,研墨润笔一挥而就,用文言文写了小说《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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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00 《妖梦》写的是陕西人郑思康,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大胡子邀他同游阴曹地府,说阴曹发生大灾难,一群活时作恶、死后入阴曹仍不悔改的人,把阴曹地府折腾得天翻地覆,他们二人来到一所“白话学堂”,见有一副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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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02 白话通神,红楼梦,水浒,真不可思议;古文讨厌,欧阳修,韩愈,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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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04 进入“白话学堂”,至第二门,有匾额曰“毙孔堂”,也有一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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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06 禽兽真自由,要这伦常何用?仁义太坏事,须从根本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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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08 见此,那郑思康大怒,对大胡子吼道:“人们都说阴曹地府有阎罗,那阎罗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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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10 大胡子说:“阳间没有政府,阴间哪来的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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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12 正说话间,见有三个“鬼中之豪杰”来接见。校长叫元绪(《论语》注中有“蔡,大龟也”之句,元绪为龟的别名,指蔡元培),教务长叫田恒(指陈独秀),副教务长叫秦二世(指胡适)。他们满口诋毁伦常,大赞白话文。郑思康听罢大怒,拂袖而出。正在这当儿,突有一神直扑“白话学堂”,见人抓来即食,然后便排泄。积粪如丘,臭气熏天……最后作者站出来评道:吃了这些五伦之禽兽,化之为粪,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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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14 林琴南并未将《妖梦》拿去发表,而是先礼而后兵地给他攻击的对象蔡元培写了封“劝降信”,后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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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16 正当巴黎和会进入幕后外交拉锯战,国人焦急地等待结果之时,3月18日的《公言报》上,不合时宜地抛出了《致蔡鹤卿太史书》一文,从而导致北京学界爆发了一场“林蔡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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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18 《公言报》是由安福系政客操纵的报纸,在刊发《致蔡鹤卿太史书》同时,又加刊一篇《请看北京大学思潮变迁之现状》的报道。可见它们是有目的、有准备地向新文化运动发起的一场舆论之战。林琴南毕竟是一文人,他与蔡、陈、胡之矛盾,无非是古文和白话文的学术之争。而安福系则是冲着新文化运动而来,有其政治目的。这篇报道,说蔡主政北大陈独秀以新派首领自居,胡适、钱玄同、沈尹默、刘半农与之沆瀣一气,主张废国语而以西方文学代之,矛头对准新文化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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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20 历史无法回避地展开了一场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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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22 蔡元培很平静,他早就料到,这场论战迟早会到来,傍晚他一人来到北大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叫了几样小菜,温了一壶酒,独自斟酌。今天自早晨开始,即有不少人到校长室声援他。钱玄同就闯进来云:“这等文痞,先生当痛斥!”陈独秀也愤然道:“何须先生动手,交我便是!”蔡元培则摆摆手:“谢谢诸公,各有各的战法,对林畏庐不能辱骂,讽刺也不适宜呀。既然由我而发,那就由我作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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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24 蔡元培从酒馆披星戴月返回家,夫人已然落帐睡去。他洗了把脸,沏了壶冰片,坐在案前,喝茶沉思,然后提笔疾书,一气呵成,便有了《致〈公言报〉函并答林琴南君函》一文的凛然出世。他回答了林琴南对他和北大改革的攻击,且以婉转谦和的文字,巧妙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重申了他将一如既往地坚持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推动新文化运动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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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26 4月1日,《公言报》《北京大学日刊》《每周评论》等报刊发表了蔡元培这封犀利却有君子之风的信。社会上广为流传,评价甚高。尤其在北大文科教师休息室里教授们更是议论纷纷,认为蔡校长论战时,以理服人,大有君子之风,这等宏文,当选为范文,编入北大文科教材,流芳百世,以正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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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28 沈尹默前几天还劝蔡校长要用杀威棒打杀一下林琴南的嚣张气焰,待读了这封信后,对蔡先生的平和与雄辩,深深折服,看着看着就读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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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30 北京大学教员中,善作白话文者,为胡适之、钱玄同、周启明诸君。公何以证知为非博极群书、非能作古文,而仅以白话文藏拙者?胡君家世汉学,即所做《中国哲学史大纲》言之,其了解古书之眼光,不让于清代乾嘉学者。钱君所作文字学讲义、学术文通论,皆大雅之闻言。周君所译之《域外小说》,则文笔之古奥,非浅学者所能解。然则公宽于水浒、红楼之作者,而苛于同时之胡、钱、周诸君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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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32 正在教授们高谈阔论蔡校长复信时,辜鸿铭拖着长辫踱步进来,朗声道:林琴南乃一乱伦者,有何资格教训蔡公。区区一举人,竟敢对堂堂进士大不敬,这世道还有王法吗?我也乃大清最后册封的进士。蔡公在信中帮我说了不少好话,我岂能不著文助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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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34 果然,几天后,辜鸿铭身着簇新黑色团花马褂,走进蔡元培办公室。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份宣纸文稿《北京大学校文字风潮解惑论》,署名为冬烘先生。他很正经地对蔡校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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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01536 “我本想到绒线胡同林宅,去痛斥林琴南,却怕失去身份。此文交校长,由你随便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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