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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20 以上引文是蔡先生口述,黄世晖笔记,并为“国民党党史委员会”出版之《革命之倡导与发展》所采用,似足为据。其守秘之严,“虽父子兄弟,也闭口不谈”。此外尚有三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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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22 (一)时光复会的干部人才,如徐锡麟、秋瑾、敖嘉熊等,多为秘密社会分子,光复会的誓词为:“黄河溯源浙江潮,卫我中华汉族豪。莫使满族留片甲,轩辕神胄是天骄。”其他誓词不备引,与旧式会社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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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24 (二)一九一七年,北京大学成立国史编纂处,由校长蔡元培兼处长,地理教授张相文为副主任。为编《国史前编》,蔡、张两氏联名致孙中山先生函,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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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26 盖以民国成立以来,群言淆乱,是非不明。不有信史,何以昭示来兹?且饮水思源,尤不容忘其本来。故元培与编纂诸君,共同斟酌,拟自南京政府取消之日止,上溯清世秘密诸会党,效司马温公《通鉴外纪》之例,辑为一书,名曰《国史前编》。所以示民国开创如此之难也。唯兹诸会党既属秘密组织,迄今事过情迁,往往不能言其始末。再过数十年,窃恐昔年事迹,不免日益湮没,滋可惧也,所幸先生以开国元勋,不吝教言,征文考献,皆将于是赖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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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28 中山先生复函云:“近方从事著述……其中一章所述者为‘革命缘起’……足为尊处编纂国史之干骼。若更求其详,当从海外各地征集材料,乃可汇备采择。……清世秘密诸会党……于共和革命,关系实浅,似宜另编为秘密会党史,而不以杂厕民国史中。”(一九一九年一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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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30 民国成立六年后,蔡元培先生饮水思源,不忘本末,请为清世诸会党作《前编》,可见他与会党有特殊之关系或兴趣,把一位地理学家张相文拉出来做陪客,以免孤掌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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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32 逾七日,蔡、张再函请向海外征文。大概孙先生因公忙,海外搜集秘社资料不易,迄无下文,绝非如朱元璋之对付小明王,否认与白莲、红巾之关系。现在已有《革命之倡导与发展》,可供学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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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34 (三)五四运动前后,林语堂去北大请蔡先生作书序,在会客室中稍候。最使他触目的,是北大校长候客室中玻璃架内,陈列着一些炸弹、手榴弹。林语堂“心里想,此人未可以外貌求之,还是个蘧伯玉吧?”蘧伯玉名瑗,孔子弟子,“外宽而内直,自设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终”。盖有古代豪侠之风,他自认制炸弹,饮鸡血酒,是一件荣耀之事,故在玻璃架内陈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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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36 在人证方面,台北有一位与孑民有师生及其他职务深切关系的唐嗣尧先生,亦云:“孑民师不惜以翰林学士之尊,而秘密结合义勇豪杰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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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38 读以上蔡先生在《警钟日报》之社论及以后的言行与证据,他是否为会党分子的假定,似可以证实。蔡先生不以此为侮辱,反以此为荣耀。因为清朝末年,爱国志士热血沸腾,只择目的,不择手段,在巴黎出版的《新世纪》,公开号召:“去矣,与会党为伍!”民国元勋孙总理,早已承认加入了会党。其次如黄兴,据冯自由说:“黄先生乃哥老会首领,亦系洪门最大宗派之人物。”黄克强先生回答说:“今日兄弟承洪门手足欢迎,无任感激之至。”黄谓与冯自由君共事甚久云云。可见冯自由的介绍词谓黄兴为哥老会领袖,是有根据的。其他大人物与大学者加入会党者亦不少。出乎本文范围,不备列。与会党为伍为一时潮流,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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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40 光复会与同盟会之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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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42 大致来说,同盟会为兴中会、华兴会与光复会的组合或同盟,夷考其实,成立以后,华兴会之名罕用;而光复会与同盟会时合时离,或貌合神离,或明争暗斗。然其总目标,是推翻清朝统治。此文只能说一梗概,因为蔡先生一九〇七年五月至一九一一年十月在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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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44 蔡先生出国后,光复会之领导人物,为章炳麟及女婿龚宝铨与其至交陶成章、徐锡麟、秋瑾等。他们要组织光复军,欲在浙江、上海等处发难,要求同盟会总部接济款项。同盟会无以应,陶成章乃去南洋,与在南洋教书的李燮和(湘省富翁)以复兴光复会名义筹款,并上书总部,请易孙文,以黄兴代之。经黄兴与蔡元培等极力调和,至辛亥年共同合作,促成武昌起义,加速光复各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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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46 共患难易,共安乐难。浙江新政府成立后,浙人初属意于陶成章。谢心尧案,“陶成章为洪门之重要分子”。开会选举,蒋尊簋当选。成章即于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四日,被人刺杀于上海广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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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48 陶死后,光复会一蹶不振,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先生急电沪军都督陈其美,谓“陶被人暗刺,不胜骇异。陶君抱革命宗旨十有余年……光复之际,陶君实有巨功……务令凶徒就获,切切”。凶手虽终未拿获,然亦可见孙中山先生之宽宏大量与公允。且尚不只此,他电陈炯明嘱调解在岭东同盟、光复二会会员之轧轹,电文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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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50 同盟、光复二会,在昔同为革命之团体。……同盟会实行革命之历史,粤人知之较详,不待论述。光复会则有徐锡麟之杀恩铭,熊成基之袭安庆,近者攻上海,复浙江,下金陵,则光复会新旧部人,皆与有力,其功表见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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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52 此种至公无私的精神,令人肃然起敬。而章炳麟《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序,谓冯自由少阿私之见诚然,但太炎先生为光复会、共进会焦达峰等表功,未提孙文之名,未言同盟会之贡献,犹曰:“夸诞之士乃欲一切笼为己有,亦曷足怪乎?”与孙中山先生之评断相比较,不啻有天渊之别。此亦《尸子》所云:“不痴不狂,其名不扬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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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54 同盟会之组织,后于兴中会及光复会,而此二者,对于辛亥革命,俱有相当贡献。武昌起义以前,革命失败者至少十五次,由兴中会及同盟会发动者十次,黄兴参与者共六次,光复会、华兴会主持者三分之一,而秘密会党分子,直接间接(以新军名义),几乎无役不与。在清政府眼中,兴中、华兴、同盟等团体,无一不是秘密会党,被禁止、捕杀。然同盟会不免以首功自骄,故蔡元培先生在一九一二年九月一日对“同盟会在粤支部讲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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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56 中华民国是同盟会人所构造而成,此论者所常言者也,但今日希望于诸君者:第一,以后我同志断不要说这句话。盖同盟会之与民国,不过关系甚密切而已,此则天下自有公评,不必我同志以此自诩……至惹起社会上人之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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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58 所以,章太炎先生之序革命前史,不表同盟会之功,恐是反感的表现。沈云龙先生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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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60 今之治革命史者,徒知炫言同盟会系沿兴中会一脉相承而来,而有意忽略华兴会、光复会与同盟会之渊源,是不免为扬己抑人之成见所拘囿。冯自由谓:“国人对辛亥革命前伟业,多数典忘祖,喜谤前辈,此真民国盛衰存亡之大关键。”诚慨乎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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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62 按太史公书之所以永垂不朽,是在能包括社会各阶层,兼叙游侠。伯拉图云,公平是能予人以应得之份。(Plato says, Justice is to render each his due.)吾人知纂修民国史之专家,必早已谂知史迁之史法、史德,恪遵孙总理廓然大公、宽宏大量之精神,无须愚者之一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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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64 蔡元培在思想方面站在时代的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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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66 蔡先生对中外古今的文化,讲消化,不守旧,不盲从,择其善者而采纳之,故能融化中西新旧于一炉。他是一贯的左与新,绝不因年龄与地位而改变。从清末至民国,他的思想总是一贯的,而且是一致的。在二十世纪初年,他对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都表示兴趣,做过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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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20168 孑民先生具有智、仁、勇三德。在智的方面,他是一位刻苦用功的学者,在短期内,能学会日、德、法、英文,做过教育总长后,仍能去德国上课,世所罕见。他能容纳异己,目光远大,择人之长而舍其短。他如不长北大数年,恐怕北大师生仍在醉生梦死,为升官发财着想,若干年后,才慢慢讲求改变。他长北大,让教员学生的思想自由发展,自由辩论,自由发表,杂志如雨后春笋,思潮如波涛澎湃。老顽固、新洪水与猛兽,皆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地竞争,造成一大批人才,为全国效忠,为其他大学做模范。孑民先生之发扬文化,其功不在禹下,他一生任事做官,总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当非大智莫办。南港“中央研究院”,应当有蔡孑民一铜像,以资学人景仰。(按:南港“中央研究院”有元培馆,馆内有蔡氏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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