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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上所遇见的农民看来都能丰衣足食——有的人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但没有衣衫褴褛的样子。在中国的其他地方,老百姓一见到大兵就躲开,如果躲不开就愁眉苦脸地瞪眼看着他们,但在边区,在我们这支队伍休息的地方,景象就完全不同。老百姓看到护送我们的八路军战士就上前去同他们交谈,打听我们这一批“奇奇怪怪”的人是来干什么的,送热水给战士们喝,并且不用吩咐就主动去照料马匹。我们总的印象是,老百姓对待这些战士们就像对待出门在外的自家人,要让他们好好休息,还要让他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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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人骑马走了好几天,每天都学到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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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边区不久,发生了两件事情,很实在地显示出国民党仍旧在我们身边,其代表人物是谢保樵(我们这个中外记者团名义上的头头)和他的几个亲信。但在边区,他们虽然想按他们的意志行事,却未能如愿。谢一见到王震就对他说,记者团所有成员都由他管理,不允许单独行动。谢还说,这次来访的外国记者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对中国一无所知,只想写一些有害中国统一的轰动性报道,以增长他们在银行中的美元存款。谢还向王震透露这样一个“秘密”——记者团的外国记者中有三个是犹太人,犹太人贪财是臭名昭著的,而且他们无祖国,所以别指望他们会理解民族斗争。谢的劝告是:共产党在所有事情上都应该依靠他,让他来引导他们走出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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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同谢所预期的相反,当天晚上王震就把谢的这个拙劣的阴谋告诉了我们。他气愤地说,如果由着他的性子来,他会当场就把这个姓谢的一枪撂倒。他直截了当地对谢说,他打国内的法西斯、打日本法西斯,已经打了15年,他决不会听信像谢这样的人所宣扬的法西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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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是我们团里的一个国民党中央通讯社记者忽然大声嚷嚷,说他在经过的路上看到了种在地里的罂粟。王震听到后立刻提出:这个记者可以由陈家康(周恩来的秘书,他精通英文,这时正陪同记者团)陪同,立刻骑马回到他看见罂粟的地方去,采集一些标本回来。他需要花多长时间都可以,记者团仍继续前行,他可随后赶来。这个记者知道后果不妙,表示拒绝,但从此也就不再提种鸦片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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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挑衅都以失败告终。后来,虽然谢还制造了一些麻烦,但到底也没搞出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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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的第一座县城名叫“古林”(译音),一位农民出身的县长来迎接我们。他几年前还是文盲,现在也只能写简单的报告,但他对县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很详细,谈到农民们开垦了多少荒地、生活改善了多少,脸上就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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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很得意地向我们介绍了一位“劳动英雄”,他不但带头开荒,还帮助安置从邻近的河南省逃荒来的难民(边区需要劳动力,所以凡从外地来的移民都分给土地,以长期贷款的方式供应他们种子和农具,头三年免交公粮;当地农民帮助移民安置有功者受到政府的表扬)。这位年已六十而身体健壮的“劳动英雄”对我们讲述了他自己的生活如何得到了改善,还有他去年到延安参加“英模大会”的情形。在这个会上,他学到了关于安排活茬和组织劳力的一些新方法,看了一场电影,同毛泽东握了手,领到了奖品——一套新衣服和一双新皮鞋。他过去没有地,但后来分到了地(边区的某些地方在1935年前红军曾实行分田,但以后就停止实行这一政策)。他虽然到现在仍几乎一个大字不识,但并非不明世事。他问了我们许多问题,关于法西斯主义和欧洲、关于苏联境内的战争、关于开辟第二战场的时间等等,他还询问国民党为何不通情理不让棉花、药品等进入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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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农民出身的县长向这位农民劳动英雄逗趣说,你现在的地位高升了(劳动英雄有权出席县政府的会议,代表自己或村民提出建议,所以事实上成了县政府的成员)。老英雄也半开玩笑地回敬说,你这位县长干得也不赖,在上次大生产运动中,为了把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带头给地里送了不少肥。他在这里已经住了那么长时间,对过去祖祖辈辈的事也都了解,谁听说过县长会干这样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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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上看到农民们用的新农具感到惊讶——锄头和深耕用的犁铧都是用优质的铁做的,有的用钢。边区有几个小工厂专门生产这些农具,兵工厂也把生产农具作为副业。为了破坏日军的交通,八路军在华北拆毁铁道,把钢轨千里迢迢地运到边区。边区政府为了发展生产,不惜把这样来之不易的钢材用于制造农具。在边区,农民的生产工具和部队的武器一样都来自对敌人的武装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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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我们到了延长,看到了油井和炼油厂。有三口井还在出油,另外正在挖掘一口新井,因为挖掘的深度不够,产量不高——工人们运气不好,把一套钻井设备丢失在一口废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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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工人们在井口、在他们的俱乐部里聊天,这座俱乐部是这一带最好的建筑物,屋顶装饰着一颗红星。工会主席是从新加坡回国的老海员,管理着矿上所有的柴油机。他在这里已工作多年。油矿原来归美国人所有的美孚石油公司,后来到了国民党手中,最后则为红军(八路军)所有。他说:“红军游击队到来之前,矿上有从南京来的工程师、从上海来的工人。他们知道我想学会使用柴油机,生怕我学会了把他们挤掉,所以他们拆卸时把我轰了出去。现在我已经学会了。我们工人之间现在完全不用担心本事被别人学了去,自己就会失业,你要是有本事,又肯干,你当全矿的经理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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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告诉我们:“工人的工资用现金发放,但工资的数额是按小米多少斤来计算的。例如,工资如果是1担(100斤)小米,那么这个月就发给你‘边币’(边区的货币)2万元。如果下个月小米的市价涨了,你的工资就会多一些。这里说的市价是指自由市场的价格(这里的市场不受政府控制),所以工人的实际收入不会因市场价格的波动而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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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小炼油厂原来已残破不堪,边区政府把它恢复了起来。我们看到一些很巧妙的临时应急的措施。例如:他们需要有一根两英寸的管子,用于冷凝器,但没有这样大小的管子。于是,他们把一段十英寸的管子套在另一段12英寸的管子里,两者的空隙正好是两英寸。炼油厂的经理曾在一条英国海轮上当过钳工,工程师曾在上海圣约翰大学上学,我们记者团里的毛里斯·武道曾在那所大学教过书,在这里遇到他的学生,感到十分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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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厂生产煤油、合格的汽油(供应这一地区约二十多辆卡车使用)和优质的蜡烛(同战前英国壳牌石油公司的产品不相上下)。汽油和蜡烛,还有盐巴,是边区几项用来同外界贸易的主要产品,以换取边区所需的物资。国民党对延安地区是实行封锁的,如果有人把禁运的物资偷运进去,抓到了可能会送命,但由于利润很大,所以商人们还是不惜冒很大的风险(包括行贿的费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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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我在重庆曾听说过关于这个小油田的一些事情,讲中共怎样按照统一战线的方针用它的设备帮助国民党,但这些事情因为国民党的新闻检查而未能传播到国外。在延安,他们也没有对我们谈起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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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1942年听当时《时代》杂志记者西奥多·H.怀特(白修德)说的,根据我当时所作的记录,事情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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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地质学家翁文灏是国民党战时政府的经济部长。他曾告诉白修德,当1938年准备开采甘肃玉门油矿(当时国内最大的石油供应来源)时,西北唯一的一部钻探设备在延长,而延长在十年内战中为中国红军所占据。国共合作抗日开始后,翁便跑去找周恩来要这套钻探设备。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当然愿意交给你们。我们一直把它保存着,以应国家的需要。”设备很快就移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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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白修德把这条消息发给《时代》杂志时,却使国民党宣传部副部长董显光(霍林顿·K.董)——他也是对外国记者进行新闻检查的主要负责人——勃然大怒。他把白修德叫去,对他宣布:“这条消息不能发。你不知道共产党会利用它在海外做宣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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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经济)部长告诉我的。”白向董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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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部长说了,但他无权向一个新闻记者泄露国家机密。如果他愿意为散布这一消息在蒋委员长面前表示承担全部责任,那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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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董抓起电话同翁通话。翁承认是他把这一消息告诉自修德的,接着突然问道:“我要知道他是怎样写的——他写了石油生产的数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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