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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01 邱茉莉对农业始终一往情深。阳早和寒春当时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公社工作,邱茉莉给她的亲戚写信,向他们咨询购置新设备的情况。阳早是纽约上州的一个世袭牧场主,毕业于康奈尔大学。寒春在大学里读的是原子物理专业,成绩优异,但她不愿为美国的军工厂制造武器,宁愿到中国来养牛。邱茉莉的一位妹夫是英国农民,她向他打听现代化的电力和真空搏动挤奶机,还询问每种机器的挤奶管与奶牛场的输奶管道的接头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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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03 一年后,我们到美国和英国旅游时,给阳早和寒春带回了成熟公牛的干冰冷冻精子。在德国法兰克福机场,我们遇上了反恐怖分子的紧急戒严行动,险些失去它。手提卡宾枪的士兵驾着摩托车,在机场的室内区域来回巡逻,检查人员连旅客的相机镜头都要打开,查看胶卷盒里是否藏有爆炸装置。幸运得很,当我们说是“精子”时,德国检查人员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居然没有坚持要我们打开冷冻罐。也许他们当中有一位是农家子弟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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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05 在我们出发旅行(探望我在纽约的老父和邱茉莉在英国的众多亲戚,仅罗莎蒙德妹妹一家就有八个子女和几个孙子孙女)之前,我们还参加了一次体力劳动。当时,机关干部轮流参加劳动的规定还没有取消,我们一向乐于参加这样的活动。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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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07 ……艾培和我即将去参加劳动——为我们外文局新的职工住宅挖地基。基建任务很繁重——住宅楼、办公楼、道路、下水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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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09 我还参加过挖地下防空系统的劳动,这一点邱茉莉在信里没有提及。当时的口号是“深挖洞,广积粮”,一旦遭到核打击,北京市民便可以从这些四通八达、互相连贯的地道里撤走。我们的儿子艾颂平(小名“弟弟”)正在进行半工半读。邱茉莉在给她英国亲族的信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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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11 弟弟在技术学校里学习冶金机械制造。目前全校师生正在农村向农民学习,期限半年。他情绪很好,每月回来休息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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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13 为了给这次出国旅行做准备,邱茉莉申请办理中国驾驶执照——一种能为英国等国家承认的国际旅行驾驶执照。虽然她从十几岁起就开车,但那些执照早已老掉了牙,因此申请碰到了困难。她在信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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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15 一般来说,他们(中国)不给年龄在60岁以上的人颁发驾驶证。我不得不向他们解释,在英国旅行没有车是多么困难……上次访问英国时,我们在那里总共待了四个星期,却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浪费在火车和公共汽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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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17 实际上,当她重新把握方向盘的时候,发现她的老经验已经不能适应新情况了。车速、车辆本身、交通规则等如今都已大不一样。她的农夫哥哥为我们买了一辆二手车,供我们暂时使用。我们开着这辆车,有一次险些被后面一辆快速行进的豹牌汽车撞出路面。总算没有被撞上,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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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19 在出狱后回到北京家里和工作单位的头几个月里,邱茉莉一如既往,满腔热情地关心公共福利。在给我们出版社领导的一封信里,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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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21 在(外国专家居住的)东楼,每星期四、六下午4点30分至5点30分供应热水……只在上班时间供应。这就意味着家住东楼的同志们要么洗不上澡,要么利用办公时间去洗澡。有些同志告诉我们说,这是因为锅炉房的工作时间必须跟办公时间一致。这似乎很不合乎情理,就像炊事员要求他们的工作时间跟办公时间一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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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23 这一情况表明,即使是我们这些享受特殊待遇的外国人,当时的生活条件也是何等艰苦。但她并不是要为自己争特殊待遇,而是一如既往为他人争取公平待遇。她继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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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25 第二点,东楼每星期供应两次热水,而(中国职工居住的)西楼一次热水都没有。听说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煤炭。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把这些烧热水的燃料平均分配。把东楼的热水供应由每周两次减为一次,而给西楼每周供应一次热水。与此同时,调整供水时间,使之更加方便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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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27 在家务琐事方面,我们的大女儿艾颂雅(小名“妹妹”)正在学习编织工艺品。邱茉莉给她的妹妹写信说:“要是你手头有编织之类的书籍,请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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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29 综上所述,拉拉杂杂,可以窥见我们正在迅速而全面地恢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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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31 (钱雨润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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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36 见证中国(爱泼斯坦回忆录) [:1706126908]
1706131037 见证中国(爱泼斯坦回忆录) 第三十章 我失去了邱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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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39 邱茉莉是1984年9月24日去世的,离她的79岁生日只差几天。她停止呼吸的时候,没有人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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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41 头天晚上,在医院里,她显得神志清醒、安宁,甚至于可以说心情愉快。第二天一早5点钟,有人打电话告诉我,她已入弥留状态,等我赶到时,她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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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43 我们共同生活了41年,“形同一体”,心心相印,这样的共同生活现在突然中断了。我们两人已变得如此密不可分,朋友们和同事们在说到“邱茉莉和艾培”时,几乎是当作一个人来称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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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45 现在,我们被分隔开了。从我们结合(那时我26岁)到她离我而去(我已69岁),四十多年来她一直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音符,现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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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47 护士对我说,在她回光返照的瞬间,她曾呼唤我。使我终身抱憾的是,我没有在她身旁,没有握住她的手、帮她闭上她那双湛蓝的眼睛,并且亲吻它们。见到她的遗容,我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回家以后,有两天两夜,我不停地阅读她所喜爱的两位作家威廉·布莱克和威廉·莫里斯(1)的作品,正是这些作品最早启发她的心智,去追求社会公正和进步。她给我朗诵这些作品的声音顿时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又找出她过去和最近给我的信札来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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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1049 她的遗体火化后,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去做她会要求我做的事情——继续完成我的(或者说,我们的)工作。不到一星期我就乘车去武汉,按原定计划,在纪念我们的友人史沫特莱的集会上发表演讲。史沫特莱为人坦率,有时非常严肃,有时却又非常爱开玩笑。在这次会上,她似乎又活生生地出现在我(和邱茉莉)的面前,我们曾经共同为之奋斗的一切似乎也都活生生地重现了。回来之后,我不再流泪——除非有时突然悲从中来,泪水会在我眼中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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