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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71 我觉得这是我实实在在的心态,可能我们党的队伍已经有相当数量的人早就忘记了这样的宗旨了,他奋斗的目标已经不是原来的了。但我还是这个想法,小平同志还讲共同富裕呢,财富的分配还得调节,这既是经济学处理公平和效率关系的重大主题之一,也是中国历史发展的要求。反过来说,这也是执政党生存的基础。所以,在农村的经历不仅对我们是一种锻炼,还加深了和人民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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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73 当年,知青的政治地位在一定意义上还不如农民,你是受再教育的,这个政治身份是不同的,所以对相当多的知青而言,那是一种精神摧残。另外,我的有些病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根。我现在有慢性阻塞性肺病,就是当时感冒、咳嗽,无药医治就忍着,时间长了就慢慢留下个病根来。我在农村还得过大叶性肺炎,吐过血。好多人什么肝病、肾病、腰肌劳损等,也都是这段时期造成的,这是真实的。因为那时农村的生活条件跟现在不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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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75 在陕北,好多女知青实在是顶不住艰苦的劳动强度了,我们村里有一个插队女生就嫁给当地人了。为什么?很简单,实在是受不了了。每天爬七八里山路去干活,再七八里路下来。上山怎么吃饭?麦子和羊粪混着,抓得满手都是粘的。送饭上山来时,我们就是含口水,小口吐到手上,把手搓一搓,就这手,拿着冷的酸玉米团子就吃了,还吃不饱。有人后来问我,说这怎么行啊?我说,这怎么不行啊?陕北农民就这么活的!好多人当时就受不了了,确实受不了,这我很能理解。所以,人的生存空间在很底层、很有限的情况下,革命浪漫主义也解决不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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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77 当然,我觉得我这四年吧,还是一个在一定条件下,把负面转化成正面的过程,这么说可能比较客观。无论怎么样,我觉得下乡的那段生活对我来讲,劳动是艰苦的,生活是艰难的;好在政治上还是平稳的,而且还能思考些问题。在那个时期,我也尽我所能去努力获取一定的知识和一定的思想积累。我们当时读书是跟农村的现实生活脱离的。傍晚下工后,吃完了饭,剩下就是自己安排了。天黑得早也好晚也好,冬天也好夏天也好,我们那个窑洞永远是几个人往那一坐,大家把书拿出来就开始读。我们并不是像有些革命家那样有远大志向,什么去改造社会、改造国家,没有。只是觉得读书是我们的一种天然需要。插队时期我确实读了一些书,但凡能找到的书都读,黄皮书是文学类的,灰皮书是各种政治性的,像《托洛茨基评传》、德热拉斯的《新阶级》等,都是那时候读的。我是31岁开始读硕士研究生的,还是没上过任何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但是对人生来讲,毕竟那是一个断层。这个事情应该是一个反常的状态,或者说这是社会进步的一个过重的成本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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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79 电视剧《血色浪漫》播了之后,有些年轻人跟我说:“哎哟,孔总,我们都羡慕你们啊,你看你们那会儿过得多浪漫啊!”我说:“这有点扯淡吧。”要说起来,这简直是一群不懂事儿的小孩子,把上山下乡看成是浪荡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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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81 “文革”的几年中,“积压在校的1966届、1967届、1968届初中和高中毕业生达四百多万人。如此众多的毕业生的分配成为刻不容缓的严重社会问题。1968年12月,毛泽东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全国立即掀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高潮。这个运动被宣传为具有‘反修防修’、‘缩小三大差别’的重大政治意义。各地在很短的时间里,不顾具体条件把大批知识青年下放到农村、生产建设兵团或农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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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83 随着文化大革命被彻底否定,从历史的作用讲,彻底否定上山下乡,这应该成为人们的共识。但是,我们否定上山下乡运动,并不需要以一种完全悲情的心态对待。如果以个人的进退来评判它则又是另一回事儿,这和每个人的不同道路和处境有关,取决于人们能否把负面因素转化成正面的财富。现在这个问题人们还是经常争论,如中央电视台播出梁晓声的《知青》又引发了大规模的争论。即使我们原来四中高三(5)班的同学聚会上,这也是争论的话题之一。我看这将来也是一个题目,既然要研究“文革”历史,那么这一代人的个性里面,和其他群体的差异,是不是上山下乡造成的?这些差异有正面的,那有没有负面的?负面的是局限于他们个人呢,还是对社会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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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85 虽然上山下乡对很多人是悲惨的,把许多人起码的正常生活轨道全部打乱了,从而一生的命运被改变。如果在一定条件下,负面的东西转化不成正面的,你的人生、你的生活、你的负累就成了必然。比如像云南有一帮知青跟当地人生的小孩子到上海去寻根的事,看着就很悲惨。陕北也有不少啊,和老乡结婚了,有的有孩子了,有的后来就离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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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87 但是,“上千万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和边疆,经受了锻炼,接触了生产实践,增长了才干,为开发、振兴祖国的不发达地区作出了贡献。后来,他们中间也出现了一批国家建设人才”(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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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89 (1)  陕北话,指灌木丛和次生林。——编撰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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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91 (2)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2卷,第818、819页。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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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93 (3)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历史》,第2卷,第818、819页。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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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298 难得本色任天然 [:1706138020]
1706139299 难得本色任天然 回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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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01 我插了四年队,回到了北京。怎么回来的呢?1972年,听说可以探视我父亲了。我和孔栋就琢磨,我们俩得回来一个人,照顾我父亲。我们哥儿俩为此还互相谦让了半天。后来我们去探视仍被关押中的父亲时,我父亲说:“那就孔丹回来吧。孔丹的办法多一些,认识人多一些,写东西好一点;你先回来再想办法救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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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03 后来我们有个机会,见到原来周总理的秘书浦寿昌,那时他任北京外语学院院长。我说:“我想给总理写封信,我和孔栋得回来一个照顾我父亲,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渠道。”他说:“好,你就写吧,我最近有一个机会,总理要来视察开会,我给你转达。”随后,我的信周总理批了,总理办公室直接发信到陕西省委。结果一路绿灯,给我办了手续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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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05 我回北京没地方住,就住在原来照顾我姥姥的保姆家,我们都叫她李大娘。当时抄家时,造反派把我家里人都赶出去了。我姥姥没人管,就被李大娘接走了。李大娘家在魏公村,那里当时还是农村,是个里外间的土房,我很长时间就住在那里,直到后来跟中央调查部要了国际关系学院里一个筒子楼的一间房子,我才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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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07 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老爹。1972年底我回到北京,1973年主要做的事情就是争取让我父亲早点出来。在探监的时候,尽管在有人看守的情况下,父亲还是给我面授机宜。他要我向两个人反映情况,一个是周总理,一个是康生。说到康生时,他说,你一定要给他写信,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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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09 前面说了,我父亲在苏联时就和康生关系很好,可是我父亲被江青点名关押后,我不知道康生是如何表态的。在九大召开前,确定对第八届中央委员会成员的处理方案时,我曾听说有一个整人的名单,康生在名单旁边一个个加以注释。康生在我父亲孔原的名字旁边写下:叛徒、特务,里通外国,口气非常之狠。叛徒是怎么回事儿呢?因为我父亲作为工人纠察队参加了南昌起义。南昌起义枪响了,好几个人都钻到桌子底下去了。他说,我还算勇敢的,还站在那里,没钻到桌子底下去。后来起义队伍失败,往潮汕地区走,半路上被打散了,我父亲曾经被军阀的部队扣了两天。这件事在他的档案中,他自己已经写明白了。但后来对这种事情很严格,要审查清楚是否投敌叛变了。他说,没有,我们说自己是老百姓,后来就跑掉了。所谓特务,是件说不清楚的事儿。什么叫特务?他本来就是做情报工作的啊。所谓里通外国,可能说的是跟苏联的情报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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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11 所以,我父亲叮嘱我,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我记得非常清楚,所以我就将同样内容的信写了两封,一封给总理,一封给康生。这两封信都送到了,两个人看后都有批示。我的理由是我父亲的健康情况很差,希望能保外就医。总理批的意思是说:由于身体的原因,孔原可以先治疗,同时继续审查。也许是由于康生此时已经患了癌症,心态可能有些不同了。他的批示直截了当,很明确:解除孔原监护,入院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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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13 父亲在1967年就进监狱了。他一直监禁在单间,长期没有人交流,出来时说话都不利索了。进监狱那年他60岁,出来已经67岁了。在康生患癌症快去世的时候,我父亲曾带着我到他在钓鱼台的住所去看过他。康生那时已经说不了话了,人很瘦,脸却是虚肿的。我父亲对他说:“康生同志,我感谢你,我儿子给你写信,你批了以后,把我解脱了,非常感谢。你好好养病吧。”我父亲说了这个话后,康生眼睛里还真泛起了泪光。我父亲心里太明白了。从康生那里出来后,他说:“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立刻跟了一句:“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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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15 1973年10月1日,我父亲出狱就被直接送到了阜外医院。那一天正好也是王洪文当了中共中央副主席的日子,外面正在广播——“中共中央副主席王洪文……”高音喇叭的声音至今我还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是解除了监护的继续审查,所以父亲在阜外医院住了一段以后,就搬到张自忠路铁狮子胡同甲5号。那个院子曾住过苏联专家,后来专家撤了。我们就住在专家曾住过的小楼里面。在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很规整的四合院,房子也比较大。那是北洋时期外长顾维钧的府邸,孙中山在北京病危直至去世就在那里住。我们也在那里面住了一段时间。终于,我们又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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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17 父亲出狱后,我就急于要有份工作。我找了街道,他们要把我分配到一个街道工厂。但是我父亲不同意,他很明确地说:“你现在不能上班,你要照顾我。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照顾我也是革命工作嘛。”我知道他当时还是很想回到调查部工作,比如说安排个顾问之类的名义。但是,当时有关的领导都不热心让他回去。他感觉很委屈,就有些想法,曾对我说:“我关在里面的时候,可没有讲过一句对他们不利的话,可现在他们都不接受我。”我说:“哎,老爷子,他们也是形势使然。你做到了不讲他们的事情,这是对的。不过人家现在这样做,也是一个正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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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39319 1975年夏天,王震曾要我去给他做秘书。王震当时是国务院办事组副组长,相当于副总理。因为我经常去他家聊聊天,政治倾向都很明白。那时,原来的秘书伍绍祖要离开,王震要我去接他的班。这样,我在王震那里待了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每天跟上班一样。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把书柜的文件整理好,然后跟他出门或出差。有两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一件事是去北京郊区考察腐殖酸氨肥料。他努力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发展生产,因此对腐殖酸氨肥料兴致勃勃。他还是个爱学习的人,为此除了读米丘林,还读威廉士的土壤学。还有一件事是他带着我父亲和我,去了一次胶东半岛,到山东的青岛、威海、烟台一带,考察黄金矿。根据这次考察了解的情况,后来他推动成立了武警的黄金部队。我当时已经处于一种秘书的工作状态了,但后来国务院办公厅不批准,说因为对我父亲的审查还没有正式定论。因为这个原因,我没去成,由张爱萍的儿子张品去接任伍绍祖,当了王震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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