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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越是美丽的乌托邦,就越显得残忍?当伟人的政治理想和人民的利益严重对立时,实现这一“终极目标”的意义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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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梦想固然不是错,但强迫他人活在你的梦里,则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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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顾准拿出妻子汪璧的信,读着读着便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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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累了他就盯着从小窗泻进来的一地月光出神,脑海中回响着日记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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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变化最大。虽不再起泡,但这双手已完全不适宜于抚摸我的妻子跟孩子了。起茧皴裂,右手大指食指中指尤甚,手指甲都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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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可握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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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爬了起来,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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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般人要求无产阶级的人生观,而实际生活却又做不到这一点。空话连篇,相互欺骗。结果一边强调交心,一边极力掩盖。思想革命,政治挂帅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可怜至极!十年前强调入城后腐化的危机,闯王(李自成)集团的危机是自上开始的,我们亦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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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商城县委热烈庆贺铁佛寺水库竣工蓄水之际,凝聚着数千民工血汗的大坝突然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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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共产主义式的建筑还来不及登台亮相,便被咆哮的洪水以雷霆之势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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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当顾准回想起这一可怕的景象时,他写下了那句入木三分的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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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不可能建立天国,天国是彻底的幻想。矛盾永远存在。所以,没有什么终极目的,有的,只是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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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如此不可(顾准传) 平生所学供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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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队不但戕害人的肉体,还摧残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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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叶浅予后来回忆说:“思想改造的目的就是要改造到人人都能自觉地说假话。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是靠说假话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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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万山的催逼打压下,劳动队的学者学会了先自唾其面,再反咬他人,互相残杀,彼此蹂躏,既可怜得像虫豸,又疯狂得似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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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争取早日摘帽,“回到革命队伍中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摇尾乞怜,声泪俱下地扮演忏悔。等而下之者则献媚、告密、窥探、栽赃,连顾准也怀疑自己“是否变得卑鄙了”,不得不使人感叹这种“摘帽讹诈”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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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暴露思想,琐琐碎碎,我将她二军……赵所乞求的是脱帽子与做老婆,如此而已……杨自诩全无问题,样样都通。此人告密别人,鹦鹉学舌式地积极,奉承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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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我早起记笔记,冯顺站岗,也参加烧火。他利用灶火火花,观察我写什么,也侦察我茶缸里烧什么。冯对沈出奇地恭顺,目前属于告密者这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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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得到了沈的表扬。沈说我“接上头”了。这其实是笑靥迎人政策的结果。我近来每见沈必招呼,他不瞅不睬我也招呼,这就合乎他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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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右派分子的摘帽,无非是一种政治上的勒索。北京宣布140余人(摘帽),都是为了照顾政治影响,潘光旦、浦熙修之类都是。对广大的右派分子,是绝不放心的。局势越紧,防范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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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改造表现再好,不过是求苟全性命而已。什么摘帽子,摘了帽子能如何改善环境,都是采秀(顾准妻子)式的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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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帽子,眼看是一场骗局。遍地哀鸿,人相食,灾荒报丰收,打肿脸充胖子……右派分子如何能摘帽子?只能来个10%左右,备备节日气氛,做一个政治勒索的资本,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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