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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去对面看望家人,怎奈国安重地、朱门高墙,拦的就是他这样的反革命分子;顾庆莲想过来这边看儿子,也是困难重重,无法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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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天涯,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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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准的宿舍在学部大院8号楼2层,与同所的李学曾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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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院里捡来一个废弃的旧书架,擦净后用它把房间隔开,顾准住里面,李学曾住外面,各看各书,互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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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不管顾准发表什么“反动”言论,李学曾都假装没听到。有这样一个令人安心的室友,故友们便都跑过来看望顾准,放言无忌,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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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耕漠每次到访都用大搪瓷缸装着妻子做的红烧肉。张纯音私下对他说:“顾准身子这么弱,却整天埋头读书,缺乏锻炼,要想些办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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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帮好友不时拉顾准出去下馆子,并借机陪他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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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顾准相中一盏有两个绿色灯罩的双头台灯,价格不菲。他坚持拿出所有积蓄,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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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来访时,在两张小书桌的拼缝处看到这台醒目的并头灯,好奇地向他发问。顾准叹了口气,道:“过去在家里,我和妻子就这样摆桌子,共用台灯。坐在灯前,我感到汪璧仿佛就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一起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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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中国已是万马齐喑,一片寂寥。翦伯赞(1898—1968)自杀,储安平(1909—1966?)失踪,梁漱溟(1893—1988)禁言,熊十力(1885—1968)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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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神已死的荒原上,孱弱的顾准举起冷静到冷酷的手术刀,解剖起这段荒诞而疯狂的历史来——这也是他苟活于世的最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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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自己研究的问题归纳为一个核心:娜拉出走以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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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是戏剧名著《玩偶之家》的女主角,她厌倦了被圈养的生活,向往自由和理想,毅然从名存实亡的家庭出走,成为20世纪初无数憧憬新生活的中国青年心中最具影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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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改变了一代青年价值观的娜拉,鲁迅却有不同的看法。在给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的一次演讲中,他用了《娜拉走后怎样》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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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忧虑道:“(娜拉)不是堕落,便是回来。还有一条,就是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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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上海公演话剧《玩偶之家》,演员蓝苹饰演娜拉。她矫揉造作地伸出食指,冲着观众激情四射道:“你们不要以为娜拉那么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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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的是,30年后,这个“娜拉”成了“文革”的旗手,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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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鉴于此,顾准一次次扪心自问:革命胜利以后应该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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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辛辣地指出:“一些自称‘人民做主’的国家,能做到当前掌握权力的人不发展成为皇帝和朝廷,已经很不容易了。”“把现在和不远的将来用于乌托邦的献祭,必将导致徒劳而残酷的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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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广泛收集资料,顾准经常步行到北海公园旁的北京图书馆看书,一坐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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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8号楼,草草扒几口饭便去找张纯音分享心得。每当此时,咪咪和她的工程师父亲便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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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住学部大院的钱锺书身边聚集了一帮中青年的“钱迷”,顾准也吸引了一批热爱思考的“顾粉”,包括张拙园、张曙光等杰出的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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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天赋、性格,还是才华、人品,顾准与钱锺书都不乏相同之处,但两人的境遇却判若云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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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30年代,吴宓就说:“当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老一辈要推陈寅恪先生,年轻一辈要推钱锺书,他们都是人中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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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学,钱锺书略逊于陈寅恪;论才,则陈寅恪不如钱锺书。事实上,左手《管锥编》,右手《围城》,能用宋明理学家的语录写情诗的钱锺书在治学与创作之间游刃有余,双峰并举,环顾20世纪,堪称独步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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