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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如此不可（顾准传） 非如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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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琏亲手把顾准的遗体推进阴冷的太平间。后来他回忆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悄然而逝。而消逝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疾恶如仇却又充满爱心、才华横溢、光彩照人的生命，不能不使人黯然神伤……我在回家的路上就是觉得特别特别冷，觉得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顾准就像是一点点温暖的光亮，但是他走了，然而我想，他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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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日，经济所在医院的太平间为这个拆下肋骨点燃光明的先知举行了一个由二十人参加的告别仪式。顾准的生前好友和妹妹陈枫、长女顾淑林、长子顾逸东赶来送行，气氛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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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个老同志的目光像刀子般刺将过来，顾逸东羞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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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把人变成鬼的时代，不必苛责顾准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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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顾准第一次划成右派时，最大的女儿才14岁，还戴着红领巾。她根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顾准也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在思考什么，相反在家里还表现得很乐观，只有一次看到小儿子嬉耍时感慨地说：“希望他们长大后能像鲁迅说的那样敢想、敢说、敢怒、敢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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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初便同顾准划清界限的子女，随着汪璧的自杀，留下的是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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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见顾准，表面看是怕受牵连和影响，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出于怨恨——恨的不是顾准“害”了他们，而是“害死了”他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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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璧服毒自杀时，遗书上有“帮助反革命分子销毁材料罪该万死”的字样，究其根源，是1964年她在家中帮顾准销毁积存多年的手稿笔记而被揭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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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刚爆发，汪璧就被打成“走资派”和“狗右派的臭婆娘”。这一切无不与顾准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讲，说她被丈夫间接害死，并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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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璧被逼死后，几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姐弟们只好相互帮衬搀扶着料理了母亲的后事。这时候，那个“害死”妈妈的顾准可曾来看亡妻一眼？可曾为丧事出一把力？可曾来安慰哭天抢地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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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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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顾准没有错，他也在千方百计地打听家人的情况。平时为妻儿攒粮票自不待言，下放息县前还特地用省下的钱置办了一套被褥，准备孩子来探望他时可以用上。然而，他被牢牢地管制住了，一切联系均已隔绝，真正的生死两茫茫，只能通过在张纯音和咪咪面前夸自己的孩子哪个考取了科大，哪个进了清华，说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来慰藉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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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子女们一无所知，知道了也未必能抹去心头的阴影。毕竟，一边是很少回家却不断给家里带来灾难的父亲，一边是担惊受怕含辛茹苦的母亲，将心比心，站在哪一边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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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们这种固执和永不回头的决绝又和顾准的性格何其相似！如果说这是顾准精神的翻版，唯一不同之处便在于方向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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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的方向错了，酿成的是人伦悲剧；国家的方向错了，则是一个民族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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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顾准的遗嘱，陈敏之将他的部分骨灰撒在了中科院大楼前的小河里（三里河路）。河岸上，白杨萧萧，一抹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林斜射过来，四周一片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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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孙冶方出狱，第一件事便是打听顾准的现状。他在监狱里完成了三万字的著作，反复背诵腹稿，就是期待出来后同顾准畅谈交流，可惜已是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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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人们经常在清晨看见孙冶方沿着三里河路散步，默默地望着流淌的河水，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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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顾准沉冤得雪，彻底平反，并恢复党籍。中科院联合财政部为顾准和汪璧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讣告高度评价了这对伉俪的一生，万里、黄克诚、谷牧、张劲夫、李一氓、刘晓、骆耕漠、孙冶方……党内外各界贤达或出席或来电，一时间哀荣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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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人为顾准那一篇篇闪耀着智慧之光的文章拍案叫绝时，是否想过他那沉重的千古一问：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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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顾准对真理执着无畏、飞蛾扑火的追求，替一代知识分子洗刷了身上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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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认识世界的目的又并非知识分子式的智力满足。他所做的一切研究，一切的幻灭与重建，都是为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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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的孤独，不同于因境遇导致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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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至少还可以充满幻觉或憧憬，而他的孤独，是一个认识到绝境之后，又心甘情愿地停留在这个绝境当中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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