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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00 大概意思就是:自古以来,君臣之间有私人感情者,也是有的,但哪里及得上你我二人这种程度!你为此庆幸,就不必说了;我的欣喜之情,也没有办法形容。总之,你我二人要做千古君臣相知的榜样,让后世之人羡慕得流口水去吧!我的天呐!我真是太高兴了!感谢上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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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02 你们这一番效力,是成就了我父皇康熙爷的未了之事。从道理上讲,你们都是我的功臣;从感情上讲,你们就是我的恩人!这些话虽然粗俗,又不符合君臣之礼,想来你们也不敢承受,但我的心就是如此,我的感想就是如此!我私下里庆幸,自己真是有大造化、大福气的人啊!每每想到这里,只有把手放在额头上,感激上天的厚爱。我一颗心可对苍天、向上帝祈求,能成全我们君臣之间有始有终。我也时时告诫自己,不要变心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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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04 除了指天誓日、情深意切的言辞告白外,雍正帝还不断给予年羹尧物质奖励。这些物质奖励更多的并非金银财宝、土地房屋,而是最能显示私人感情的日常随手之物,尤其要展现出“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的浓情厚意。如赏赐珈楠暖手一块,随称:“实在是块好香,做了四块玩器,赐怡王、舅舅两块,给你带一块来,朕留一块,现今不时把握。”又赏赐新茶,说:“今有查必纳(两江总督)、李成龙(安徽巡抚)新茶进到……每样给你带一瓶尝鲜。”又赏赐手巾鼻烟壶,说:“今有新进三种小规矩,甚如意,寄赐与卿,以为玩具。卿之感固一日不能忘,而朕之怜实不能一时不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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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06 此外,这一时期,朝中的一切大事、要事,哪怕与军事活动毫无关系,雍正帝都要私下与年羹尧商议,听取他的意见:如山西巡抚诺敏建议施行耗羡归公,要征求年羹尧意见;律例馆修订了新律例,要征求年羹尧意见;礼部奏请为孔庙增加配享之人,要征求年羹尧意见;甚至翰林院庶吉士的散馆考试,核定等第、名次之事,也要征求年羹尧意见。这些重大政策、政务在中央内部各有专管,本非一个外省督抚应予置喙,而年羹尧毫无避讳,每每直言可否,多所更正。能够突破一切制度和人事关系限制,与皇帝私人交流,意味着他对这些决策的影响反而比相关衙门更大、更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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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08 说来历史上建功立业的大功臣也不是一个两个,而自降身段、奉承功臣以至于斯的皇帝可不多见吧?看了雍正皇帝对年羹尧的恩遇迭加,特别是甜言蜜语,结合其悲惨下场,想必有读者就会怀疑,这是雍正帝的处心积虑、故意捧杀吧?不然何至于此!然而以雍正帝的性格及惯常做法,倒真不至于存心如此险恶,实在是表演型人格使然,所谓爱之则欲其生、恨之则欲其死是也。我们可以做个简单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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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10 雍正帝对自己的十三弟怡亲王允祥也极为优待信任,在即位之初,就封他为亲王,任命为总理大臣,并破例准许其爵位世袭罔替。此后又准其再指封一子为郡王,将其俸禄、庄园、所属佐领、王府护卫、出行仪仗均照《会典》所载的亲王标准增加一倍。允祥一直总理户部,掌握财政大权,其所奏大小事情,雍正帝无不照准,并且屡次公开表示:这样的良法美意、利国利民之举,是怡亲王的建议,朕不能匿其功德而自居之,一定要向天下人公开说明。允祥的王府、别苑,甚至坟地,都被雍正帝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从清宫的造办处档案中可以看到,当时允祥几乎包揽了雍正帝所有的生活琐事,出入禁宫和圆明园,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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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12 又如对年羹尧的乡试同年,那位在康熙年间郁郁不得志的鄂尔泰,雍正帝一发现他是沙中璞玉,立即予以破格提拔,从内务府员外郎一迁则苏州布政使,再迁则署理云贵总督,主持西南地区的改土归流事宜。后又令其兼掌广西,全权掌管三省兵民大政,与年羹尧声势最盛时的权力有相近之处。君臣二人远隔万里,常年通过奏折亲密交流,讨论治国用人之道。雍正八年(1730),雍正帝得了一场大病,为免鄂尔泰悬心,特命其递送奏折的家奴进入寝宫面圣,以便让他回去向鄂尔泰告知皇帝气色安好、龙体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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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14 雍正帝对以上这两位的恩遇迭加、甜言蜜语,比对年羹尧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二人却能善自珍重、保全始终,盖因其应对有术、各具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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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16 雍正帝与允祥自幼相处,曾奉父命授其算学,二人在康熙后期有数十首唱和诗作,以及谈禅论道的书信留存。其间,雍正帝的儿子弘昼生了重病,允祥为之奔走医药,使其得以保全性命。雍正帝对此十分感激,命弘昼称叔父为父。允祥对雍正帝的性情十分了解,深知他或爱或恨,当时都出于至诚,只是性情反复,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于是,每当乃兄有出于常情的厚爱厚赐,允祥都采取能推就推、推不了就硬推的策略。只拼命工作,绝不接受过分的荣誉和利益,让兄长对自己始终有严重的亏欠感,毫无翻脸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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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18 鄂尔泰以理学自居,为人严正,勤于事功,对下属一言进退,主持改土归流时更展现出相当的杀伐决断,行事作风某种程度上与年羹尧颇有相似之处。不过,鄂尔泰本无根基,是雍正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新朝新人。对于雍正帝来说,他是一个完全可控的柱石能臣,除去皇帝,再无可以依靠的势力。另外,鄂尔泰也是真心感激雍正帝的浩荡皇恩,姿态放得很低,多所逢迎,虽与雍正帝算是同龄人,但奏折中动辄则称:“(皇上)爱臣谆笃,臣之慈父;勉臣深切,臣之严师。”这是年羹尧绝不屑落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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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20 与这两个人相比,年羹尧更具有今人所说的独立人格的意味。一方面,他的事功成就、社会关系并不完全依赖于雍正帝,既不是允祥那样的幼年相从、棠棣情深,又不是鄂尔泰那样的拔于微末、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对于雍正帝那些显得失态的情感表达,他也没有表现出同等程度的亲昵逢迎,远不如与康熙皇帝的交流更加真挚自然,从单纯的人际交往和君臣礼数上讲,让雍正帝很不满意。所以,面对雍正帝同样的做法,允祥与鄂尔泰安然无事,到年羹尧身上却变成了糖衣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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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22 此外,雍正皇帝对年羹尧的过度优待,也引起朝中衮衮诸公的反感。青海作战之前,年羹尧能够执掌大将军印,且达到信任之专无以复加的程度,无疑是雍正帝力排众议、乾纲独断的结果,朝中一些老派满蒙贵族,一直对他出任大将军颇多非议,且矛头直指满汉之别。如康熙末年曾随胤禵出征的将军、宗室宗扎布就曾向人抱怨:“而今之世,满洲、蒙古断难兴盛。凡辅政大臣,皆为汉军、汉人,故汉军、汉人必兴盛。”雍正帝就此驳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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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24 当时青海之事可危可虑,凡事俱由朕与怡王、舅舅隆科多、都统拉锡等从中详密商定,而在外军务则令年羹尧主管。年羹尧孜孜黾勉,率领当地边塞汉兵,不糜钱粮,不劳兵马,须臾克奏肤功,从而平定青海之贼,以宁边陲。如此之人,不能委以大将军乎?朕用人不当否?就以此事而论,倘若授以允禵为大将军,面由尔等辅佐,该事能如此完结否?尔言未用满洲兵,路途如此遥远,即派满洲兵,亦难赶到,而仅用边塞绿旗兵,即能击败贼敌,扬我军威,可喜可贺,我满洲兵更显威武,此事又有何虑之处?前为西藏之事,年羹尧亦筹备四川兵马,力争务取西藏,即照皇父指教,孜孜向前,进定西藏。至圣皇父曾屡次谕曰:我朝仅隆科多、年羹尧二人有大将之才,此事人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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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26 可知其中所言汉军者,即指年羹尧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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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28 多年后,雍正帝又亲自讲出一件往事,说正当年羹尧在西宁坚守孤城之际,对雍正即位助力最多的国舅隆科多曾秘密进言,认为应对年羹尧有所掣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好他哪天带兵叛乱、反戈一击呢?对于隆科多的这个说法,雍正帝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身边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怡亲王允祥就表示反对,说既然已经把大军交给年羹尧,疑神疑鬼也没有意义了,派人掣肘,对军事行动不利,还不如一切照旧,让他把本事都使出来,打赢了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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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30 大约有读者看到这里会认为,对年大将军的忠诚度,掌握人事大权的隆国舅颇有疑虑,而掌握财政大权的当家亲王大力支持。实际上,事情也并不是这么简单。那么,这雍正初年的政坛三巨头关系到底如何,他们之间的角力,对年羹尧的未来有什么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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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35 年羹尧之死 [:1706144345]
1706144936 年羹尧之死 三巨头的恩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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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38 在本系列第一篇中,我们提到了酸文人汪景祺的那篇《功臣不可为》,他在其中说到,像年羹尧这样的功臣,除了让皇帝忌惮之外,还最招两类人恨:一是管人的,必定嫌他肆意举荐、滥赏冒功;二是管财的,必定骂他报销违规、私藏缴获。汪氏所言,名为总结历史规律,实际上必然根据当时朝中的情况确有所指。毕竟,当时管人的吏部尚书国舅隆科多,管钱的总理户部事务和硕怡亲王允祥,既与年羹尧势均力敌,又矛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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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40 前文我们提到过,隆科多身为满人贵族,本来对年羹尧掌握四省兵权存有戒心,甚至直接向雍正帝建议要对其有所防范。此外,作为吏部尚书,隆科多对年羹尧大肆举荐亲信、严重干扰正常人事制度运作的行为极为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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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42 年羹尧本为川陕总督,后又奉命兼辖云南军务,对四省文武的仕途都有很强的发言权。随着战争的节节胜利,年羹尧开始不断以军功名义要求中央政府为他保荐的人员加官晋爵。他开列的保举名单通过密折直递君前,再由雍正帝以圣旨的形式下达给吏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吏部本身的选官流程。因为年羹尧每次推荐的官员太多,吏部不得已为其专立一档,谓之“年选”,和当年吴三桂的“西选”如出一辙。除西部四省官员外,年羹尧还凭借自己的特殊地位,经常对中央部院和其他各省地方官的任用提出意见。皇帝欣然采纳,圣旨从天而降,吏部只得照办。隆国舅何许人也?眼看着自己的事权被这样侵夺,怎能不开足马力,排揎年羹尧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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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44 除了职务冲突外,对这位炙手可热的国舅爷本人,年羹尧也不屑一顾,在雍正帝面前称其为“极平常人”。年羹尧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闻,晓得隆国舅有一宠妾,名叫四儿,仗着国舅威严张扬跋扈,甚至气死主母、贿门大开。这类权贵的闺门秽事,旁人茶余饭后议论调侃有之,哪能仅凭耳闻就奏到皇帝跟前?唯独年羹尧胆大嘴大,就着凯旋还朝之便,把这些街谈巷议竹筒倒豆子全说给皇帝,不给国舅留一点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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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46 面对母舅和妻舅的矛盾,强敌四面、亲信乏人的雍正帝只能采取和稀泥的态度,屡次向年羹尧说隆科多的好话,不断提及隆科多对年羹尧如何敬佩、如何尊重。他在给年羹尧的朱批中说:“舅舅隆科多此人,朕与尔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错了!此人朕圣祖皇帝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之超群拔类稀有之大臣也!”不过,雍正帝渐渐发现,年、隆二人,都是强横人物,光拿好话抹稀泥,并没有太大用处。特别是青海大捷后,年羹尧越发膨胀,“年选”人数越来越滥,连其家奴桑成鼎也被保举为西安知府这样的要缺。他曾因为吏部没有对儿子年富建造营房的功劳从优奖赏,就大发雷霆,“痛诋九卿,切责吏部”。自然而然,与隆科多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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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44948 为了维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雍正帝思来想去,寻思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办法——亲自作主,把年羹尧之子年熙过继给隆科多为子,改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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