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180325
入关初的王公子弟在积极学习汉语的同时,尚通晓本族语言,满汉兼通是共同的特点。这一方面是实行统治的需要,另一方面,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仰慕汉文化的博大精深。康熙十年(1671),清廷因满洲王公官僚多已熟悉汉语,撤销了各部衙满语通事。一些贵族官宦上朝时讲论儒家经史,回到家中阅读汉文小说,开始蔚成风气。康熙末年,生活在北京城中的满洲旗人皆能汉语。而他们的子弟,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汉语固然不错,作为母语的满语却日渐荒疏了。同时,一些宗室子弟不会骑射,也不谙满语。乾隆二十七年(1762),为承袭信郡王爵德昭事,将其诸子带领引见,其中竟有年逾四十不能清语不能拉弓者。弘历认为是德昭生前“并不教训子弟所致”,决定将王爵改由同宗别支子弟承袭。他还传谕宗室王公,各宜加意教诲子弟,如果袭爵时不能清语骑射,朕必照此办理。[143]虽然三令五申,奖惩并行,但情况并未好转,以致到乾隆四十年(1775)又有宗室公爵英盛额不能清语受到斥责的事发生。为此,弘历建立起更为严格的年度考核制度。规定:王公子弟无论在家延师还是入宗学读学,都必须每月考察一次清语及马步射,若发现有不能清语,其在宗学者,将宗人府王公等及教习等一并治罪;其在家读书者,将伊父兄等一并治罪。[144]
1706180326
1706180327
嘉庆帝亲政后,也反复提到满洲子弟不懂满语的情况。他说,过去满洲都通晓满语,能将小说、古词翻译成篇,如今不但不能翻译,甚至清话生疏,不识清字。有的满洲官员向皇帝所上奏折也用汉文书写。但是,这时清朝的统治已呈衰象,统治者无力再像乾隆时那样,对使用“国语”严加督促。满语满文的衰落,如江河日下,不可遏止。嘉庆十八年(1813),地坛举行祭祀时,竟有宗室因没有看懂满文的“视牲”两字,未能遵旨前往,被嘉庆帝给予罚俸一年的处分。当时曾有官员不识时务地奏言,应该让天下士子皆读清书。嘉庆帝则回答说:如今满洲人尚且对满文不能通晓,又何必让汉人学习,强人所难呢?可见这时与清初倡导满洲人保持“国语”的强大气势,实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1706180328
1706180329
满语的衰落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在不同地区、不同阶层,衰落的时间和程度也有差异。宗室贵族自幼受到良好教育,加上统治者的严厉督责,掌握满语满文的人相对中下层旗人来说要多些也是自然的。从清朝官方文献所使用的文字来看,清朝前期中央政府的重要文书,尤其是其中涉及军机、边疆、民族、旗务的部分均使用满文,雍正末年军机处月折中已杂用汉文,嘉庆以后,在军机处、内务府、宗人府等主要由满员把持的重要机构中,汉文文件也逐渐占据优势。道光帝曾经痛骂专习汉文的八旗子弟,说这些人既不晓清语,又不识清字,岂有自命为旗人之理,真是“实堪可恨”。但骂归骂,实际上却也无可奈何。他曾想了解满洲官员知晓满文的程度,于是谕令满洲侍郎以下至五品京堂官员进内廷考试,结果,翻译通顺和稍有错误的只占十之三四,不能落笔的却有一半之多。当时担任内廷侍卫的宗室子弟多不学无术,“至有满蒙字俱不识者”。即使见面、起居等日常用语,也不能应对。间或有一两人能读鼓词小说,或将满文传片结结巴巴念上几句,周围人必群起而哄曰:“某也者满汉皆通。”[145]
1706180330
1706180331
宗室贵族中仍旧珍视本族语文的,在晚清时代奕绘可能是仅有者之一。奕绘为嘉、道时人,乾隆帝曾孙,袭爵贝勒。他在写给儿辈的《清语》诗中写道:“大清爰建国,天命始为书。地据三韩旧,言犹渤海余。诹咨通训诂,问学辨虫鱼。继志毋忘本,生民各有初。”[146]“天命”为清太祖年号,自明万历四十四年至天启六年(1616—1626),共11年。努尔哈赤命额尔德尼、噶盖创制满洲文字(老满文)实在万历二十七年(1599)建国前。奕绘“天命始为书”只是概指太祖时代。他在诗中并未说明满语文有哪些优越性,只是提倡“毋忘本”而已。
1706180332
1706180333
然而光绪朝以降,即使在宫廷之内,满语也被废弃不用。据说叶赫纳喇氏对于满语就认识肤浅,甚至达到“差不多可以说完全不识”的地步。如批阅文件只批汉文,不阅满文。“垂帘听政”达几十年的慈禧太后尚且如此,无怪乎满语会完全丧失“国语”的地位。光绪二十六年(1900)清政府与八国联军签订的庚子条约,备有法、英、德、汉四种文本,已没有满语的一席之地。
1706180334
1706180335
清开国帝王以弧矢定天下,骑射曾发挥重大作用。作为八旗王公子弟,当他们长驱数千里,刚刚从寥廓的关外大平原移居北京时,依旧勤肄骑射,毫无懈怠。康熙年间,宗室文昭在《题东峰二弟春郊步射小照》一诗中写道:
1706180336
1706180337
辫发高盘绿染油,春风扇物手初柔,挺身独立花阴下,臂挂雕弓捻骲头。[147]
1706180338
1706180339
1706180340
1706180341
1706180342
1706180343
诗中点染出一位贵族子弟步射的英姿:为了射箭的便利,将油黑的辫发盘在头顶上,只见他臂挂雕弓,手持骲头箭(一种骨制箭),信心十足地挺立在树影下,准备大显身手。
1706180344
1706180345
骑射郊猎也是王公贵族的重要生活内容。文昭《校猎行》,即歌咏了行围时的骁勇气概和满载而归时的盛况:
1706180346
1706180347
1706180348
朔方健儿好驰鹜,擒生日踏城南路。怒马当风势欲飞,耳立蹄不肯驻。大箭强弓身手热,一时杀尽平原兔。穿心贯腋血纵横,锦鞍倒挂纷无数。君不见,独孤信,会猎归来日已暮,侧帽驰马人争慕。[148]
1706180349
1706180350
1706180351
1706180352
1706180353
1706180354
清朝帝王为了维护政权,保持民族本色,不仅号召八旗子弟经常练习骑射,而且带头“秋狝木兰(围场)”,倡导尚武精神。康熙帝晚年曾回忆:朕自幼凡用鸟枪弓矢获虎135只、熊20只、豹25只、猞猁狲10只、麋鹿14只、狼96只、野猪132只、哨获之鹿数百,其余在围场内随便射获的野兽不可胜数。数量如此惊人的收获当然不会是玄烨一人取得的,但他娴于骑射应是没有疑问的。据奕赓《寄楮备谈》说,玄烨曾经在一天内射兔318只,确是寻常人毕其一生也难以做到的。
1706180355
1706180356
乾隆帝弘历一向注意武事,曾说“弓矢乃八旗旧俗,而神武实万世之家风”。他身为一国之尊,骑射娴熟,坚持行围狩猎。每年八月十三日在避暑山庄度过自己的生日,八月十六日率领皇子皇孙到木兰围场行围打猎。乾隆五十四年(1789),他已是年近八旬的老翁,按向例于八月十六日由避暑山庄启跸去木兰围场。这是他最后一次秋猕,在围场住了20天,行围13次,命中三鹿。纪事诗中因有“将至八旬犹策马,命中三鹿去未空”句。
1706180357
1706180358
1706180359
1706180360
1706180361
图24 郎世宁《 弘历射猎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1706180362
1706180363
八旗子弟的骑射技术,在乾隆朝以后渐成虚文。但清朝皇帝仍旧身体力行地加以表率和提倡。据说道光皇帝的骑术至精。咸丰皇帝尽管体弱,骑术亦娴。为皇子时,从猎南苑,驰逐野兽之际,坠马伤股。经上驷院骨医治疗后,终生行路不便。咸丰初年,京师市井传有“跛龙病凤掌朝堂”之谣。龙,指咸丰帝,病凤指慈安后体弱多病。[149]但不管统治者如何殚思竭虑,身体力行,却无法重振祖辈雄风。讲武的旧典旷废。
1706180364
1706180365
旧制,宗室习射,由亲王至闲散宗室10岁以上,左翼以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日,右翼以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日,在镶黄旗教场演习骑射。觉罗成员也必须参加这项活动。自20岁以上有品秩宗室,每步射两次,兼骑射一次。每年春秋两季,各擐甲习射两次。由宗人府考其勤惰优劣注册,劣者交族长学长给限学习,如仍怠惰者参处;成绩优异者题奏。王以下、闲散宗室、觉罗官以上,及王等护卫,每年习射,于七月十七日起至次年四月十七日止,由本府王公监视。[150]每次考验骑射,也就是宗室成员的大比武。届时衣冠竞会,旌麾并举,骏马骄风,雕弓替月,弦声响处,箭飞如蝗。但清中叶以降,盛况不再。所谓每年“考验骑射”,不过“循例具奏”,“实未尝演射”。[151]
1706180366
1706180367
八旗王公平日家居,原有演习射箭之俗。家中设有靶场,良朋三五,约期为会。久而久之,逐渐脱离习武的宗旨,蜕变为一种娱乐活动。射法又有种种讲究,曰“射鹄子”,鹄即天鹅,引申为箭靶,靶心俗谓“羊眼”;曰“射月子”,满语叫“艾杭”,即“画布为正”,也就是射布靶,上绘靶心;曰“射绸”,悬挂方寸绸布于空中而射,难度较大;又有于暮夜中悬香火于空而射的,则更难。清初旗人马步射,弓用8力,箭长3尺,镞长5寸,名叫“透甲锥”,所中必洞穿,或者连贯两人尚有余力。[152]而此时的射法,主要凭的是技巧,而非气力。到清季,连这种游戏也随着王公子弟骑射技艺的荒疏而式微了。
1706180368
1706180369
许多宗室贵族即便勉强参与骑射,除弥补生活空虚外,还利用骑射当作邀取恩赏,获得升迁的手段。宗室奕绘(乾隆帝曾孙)在《牧羊儿》诗中,借牧童用土块准确击中羊背的例子讥嘲八旗王公官宦
:“不似彼官人,学射多势态,五发中三四,升迁换冠带。可应承平赏,难当军阵队。”[153]实际上成为博取功名的花架子。
1706180370
1706180371
(四)姓名与字号
1706180372
1706180373
与满语的衰落同样令清朝统治者忧心忡忡的,是宗室子弟在姓氏与命名上也效法汉俗而忘记“根本”了。
1706180374
[
上一页 ]
[ :1.70618032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