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207978
1706207979
三日公祭之后，段氏被停厝于西山卧佛寺旁新建的屋子里（建房费是宋哲元将军筹集的），以待日后隆重下葬。《北平晨报》已经发出消息《段前执政决明春国葬》。
1706207980
1706207981
然而，明春，北平情势越来越令人窒息。未久，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极快地占领了北平，并征占了西山。段氏的棺木不能继续安放于古刹旁边了。段宏业无奈，只得将亡父匆匆葬于白石桥附近的一位亲属的坟旁，待抗战胜利后再正式礼葬。
1706207982
1706207983
这一埋，就是十几年！
1706207984
1706207985
抗战结束，百废待兴，但内战硝烟弥天而起，国府节节败退，哪有心思顾得上安置段祺瑞？一年，两年，三年，开春时，西山成了中共中央的驻地，段氏遗骸不可能再回西山矣！直到1964年，经最高领袖同意，段宏业才在距西山脚下的北京万安公墓里安葬了父亲。
1706207986
1706207987
不过，若非知道段氏的字，即便走到其坟前，也仍不知“合肥段公芝泉之墓”里埋的是谁。
1706207988
1706207989
我是无意中在万安公墓里碰上段祺瑞的。那是在1998年9月24日中午。知道这是一所民国时代的名人墓园，却不知道段氏也埋在这里。
1706207990
1706207991
那天一早从北京劲松的陕西汉中市驻京办出发，一路问了不下十个人，总算找到了万安公墓，不过，天已近晌。当时，万安公墓已经恢复对外销售墓地，见我不请而至，销售部里坐着聊天的两位女子有些喜出望外，忙站起来问我：是给老人选地儿吧？接着就把我往墙上的墓穴图表前引。我忙说明来意：想看看李大钊的墓，或者还有其他名人的墓。她俩的热情陡然消退，而且一退就退回座椅上，说，进去找吧，不少解放前的名人都埋在这儿呢！
1706207992
1706207993
于是，阒无声息的万安公墓里，就我一个游人，开始漫无边际地寻找。众冢连绵，除李大钊烈士墓有指示牌外，其余的上千座墓皆无指南。从墙上的图表上我已经知道，该墓园以“金、木、水、火、土”排序，在“金”区“舜”组的最西北角，有一座墓与众不同，墓碑是背对众墓——坐南朝北，向隅而筑，一副坚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死者是谁的架式。因好奇，我走过去，却极意外地见到了不大的石碑上刻着“合肥段公芝泉之墓”！
1706207994
1706207995
谁能知道，这就是堂堂一代民国军政巨头的归宿！简陋的碑面背人而立，我差一点就从其跟前拔脚而过。
1706207996
1706207997
而且，段墓跟李大钊的墓，相距不远，最高统治者和被他下令通缉的国家要犯，竟同眠于这块土地上了！
1706207998
1706207999
最初的墓，就是如此的普通。满目荒芜，无人问津。
1706208000
1706208001
拍了几张照片，我默默折回。那一次造访，我还不知道此碑乃段之老友章士钊所题。
1706208002
1706208003
1963年，正是段宏业找到章士钊老人，章请示了毛泽东以后，有关部门才准其遗属在此购买了墓地。也幸亏“文革”时进万安公墓“破四旧”的革命小将们均无文化，不知“合肥段公芝泉”何许人也，故而段墓得以不动声色地避在墓园一隅，侥幸躲过一劫——国家与民族之空前大劫。
1706208004
1706208005
2003年9月，我二访万安公墓。找到段墓时，但见圹位已扩为标准的双人墓，墓碑也更新为更高的水磨石碑，碑文依旧像章士钊的手迹，却多了不少字：
1706208006
1706208007
段公芝泉
1706208008
1706208009
母张佩衡 之墓
1706208010
1706208011
男宏业
1706208012
1706208013
范及诸孙敬立
1706208014
1706208015
墓前，有白酒一壶，酒盅两个，有一小束枯萎了的花儿。显然，墓主人的孙辈或曾孙辈后人来过。威风凛凛的段祺瑞，死后如此凄惶，这既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1706208016
1706208017
此地此墓，当然与逝者生前的身份不符。一位国家元首级历史人物的身后事，历来应由后世的中央政权料理，而非孑然遗族来延续香火。当然，文明达不到一定高度的社会，是没有人敬畏历史的。
1706208018
1706208019
也许有一天，此墓主会再被迁葬，或迁往西山卧佛寺旁的某处宽敞的“风水宝地”，或移柩于黄山怀中。那时，一定是堂堂正正的礼葬；之后，一定是体体面面的景区。
1706208020
1706208021
在同一个“金”区里，我还见到了两位名噪一时的民国军人韩复榘和马占山的墓。那边更新也更大的一座，是数年前过世的作家萧军的墓。比比别人的永久住处，老段那向隅独居的家，益发显得寂与冷。
1706208022
1706208023
回城里的时候，我让朋友杨志鹏的“帕萨特”多跑了点儿路，从平安大街又走了一趟，为的是经过那座硕大的灰砖影壁和宏伟大门时，我再看上一眼。
1706208024
1706208025
1706208026
1706208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