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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霖身短小,目炯炯有光,精悍之色见于眉宇。虽出身武弁,恂雅如一儒生。遇事剖决如流,机警过人,及其怒也,须发毕张,辟易千人,故人畏其威而怀其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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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威不在身高。威是极少数领袖人物与生俱有的内在气质,威是当权者全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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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段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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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宗昌也是土匪出身的民国著名军人,早年落魄时投靠了“奉张”,张作霖看出此山东大汉之潜能,便曾天天供钱任他赌玩。后来,这位人高马大的汉子也真争气,凭战功终成奉系骁将,镇守中俄东部边境。某次张某从黑龙江省驻地来奉天谒见老帅,一入大青楼,就大大咧咧往大帅办公室里走去,边走边道:“老爷子,效坤(张宗昌,字效坤)到了……”不料话音未落,张作霖拍案而起:“出去!重进!你是军人吗?妈了个巴子的,当在家里呢!”高出大帅整一头的张宗昌登时目瞪口呆!好在这家伙反应快,马上原地顿足立定,向后转,迈步退出,然后,在门口回身举手敬礼并高喊:“报告!张宗昌到!”待里面发话后才规规矩矩进屋听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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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森严,公私分明,有张有弛,无论亲疏,这才有了全盛时三十五万(号称百万)奉军当年的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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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治军严明,突然就想起一个极有趣的轶闻,即被毛泽东反复推荐的“红军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竟是当年苏维埃土地上的子弟兵们从东北大地上学来的!已经有耄耋之岁的东北人回忆过了,比共产党的军队更早唱响这段旋律的,是张作霖的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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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不光知道此歌原名叫《大帅练兵歌》,而且,还能一句不落地唱下第一段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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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是民国共和,夸的是本军统帅,说的是当兵意义。这首简单明快的“丘八歌”,真是奉军的一首思想政治工作的好教材。不知原创者姓甚名谁了,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拥有完全的知识产权,是否也是抓来一首好听的曲子新填的词儿。令奉军官兵万万想不到的是,这首本军练兵歌,日后竟一度成了中国大陆上唱得最响的歌曲之一,毛泽东在生前最后一次列车巡游的途中,在提醒登车晋见的省委书记和大军区司令要与林彪划清界线后,曾亲自指挥人们同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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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等普通游人来也,既无须等一进院里的“承启处”的官员发问(现在性质一如从前,原承启处成了导游姑娘们的休息室),更不必列队唱那首熟悉的军歌,只要在售票口花上二十块钱,就可以比张宗昌还踏实地大步往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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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就让我暗吃一惊——这道典型的中国明清式的“广开大门”上的横匾,竟写着“治国护民”四个大字!封建军人通常标榜的是“保境安民”,但区区一个中将师长却不说“保境”而志在“治国”!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张作霖!不知这“逾制”的牌匾是何人所题?又是何时所悬?天高皇帝远,师长也忒大胆,他竟然不管官场与社会上的繁文缛节,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表露,就像早年他拜倒在盛京将军脚下时的回答一样干脆利落——人家增祺大人问这个自请招安的土匪头子:“为何求抚?”他朗朗回答:“为了升官发财!”难得他这么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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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率无羁的民国二十七师师长把一腔远大的政治抱负都筑在了自己的家中。往大帅府里走走,才知道,“治国护民”只是封面,二进院里的那几方墙上的浮雕和主人自题的字幅才是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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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进院是张作霖的办公处。不等迈进去,先被那座超大垂花门吓了一跳——比我先前在北京的旧日王府里见过的所有透雕垂花门楼都有气派,虽说雕工不如京师的精细,但那种傲视一切的霸气,却不得不让你对深深庭院里的主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东、西厢房是主人的秘书长室与机要秘书室,正房自然是主人的办公厅与会客厅。整个外墙面的基础部,全被密密的浮雕嵌满,浏览一圈儿,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经人提示后,方看出主人的情趣与志向——大部分浮雕是题材平庸、雕技质朴的装饰图,除了民间传统的花草荟萃外,便是大小骏马图。真正属骇俗之作的是这样两块:一块是一大一小两只狮子在吃盘中的各种水果,题字为“大小英狮吃各果”;一块是一只雄狮双掌压住地球仪,题曰“雄狮举掌握寰球”。雄狮既是自古以来中国豪门建筑不可或缺的装饰物,更是这位志向齐天的师长的自喻;而“果”者,国也!本“师”志在吃各国,握寰球!这哪是一个远离京城的关外师长所敢想的事哟!更意味深长的是,别的浮雕都是寻常的狮饰图案,偏偏这两方竟是蟠龙为边饰!天底下,除了皇帝的宫苑外,我只见过曲阜的孔家有资格以龙柱为饰,万不料他张作霖早就悄没声儿地躲在自己家中,把帝王的专用图饰镶在了墙上,且当成了本狮(师长)之饰物!清末民初,军人当道,但敢有如此狂妄之想者,舍“张”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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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匆匆迈进正房,要看看企盼“吃各国”、“握寰球”的张作霖,运筹的“帷幄”是什么样。进正厅,见东西屋门口均有木栅阻拦。打眼往东屋一看,静悄悄的窗根下,一个头戴瓜皮帽的清癯长者正襟危坐于雕花写字台前,正专注地审阅着什么。巨大的砚台干涸久矣,但桌上那座西洋钟却似乎马上就要自鸣。活脱脱一个真人!我不禁一惊,旋即释然——这是那位在历史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东北王”的蜡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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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制的张作霖身穿绛紫色的马褂长袍,沐着热辣辣的秋阳,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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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声夸起来:“真像!”遂端相机调焦。快门响时银光闪。忽听屋里不知哪儿传出小女子的呵斥声:“不准拍照!”这回是真的吓了一跳!原来是“谢绝入内”的大帅办公室里,还真有活人在值班!我一边讪讪地收起相机,一边从屋里那面老式镜子里看清,一位早早穿上长羽绒服的女工作人员正冻得缩在门扇之后盯着我呢!中国的展览几乎都不准拍照,连这只有几件明清家具的空屋子和蜡像也不例外,的确令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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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是主人当年的会客室。紫檀木的太师椅和大小茶几虚席以待,但却一直没等到最有资格来坐的那个人——这些年,北京和沈阳没住声儿地邀请垂垂老矣的张学良回来一趟,但终未遂愿。那个精雕细镂的镶石屏风默默地立在原地,但已经不能再拦住任何秘密了。只是主人自题的那几帧楹联,让人反复看到一颗不甘人下的强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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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深须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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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勇贵有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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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未曾经我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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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无不可对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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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丸塞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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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箭定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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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暴露了他野心的是横匾上那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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