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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和南朝又是另一种情况。首都建康在下游的扬州(包括长江下游江南的广大地区,和今天的扬州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上游的荆州既是扬州的屏障,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上下游之间矛盾不断。东晋的王敦、桓玄、刘毅、司马休之,刘宋的谢晦、刘义宣、沈攸之,南齐的萧衍,梁末的王琳……长长的名单,每个人都把矛盾变成了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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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打仗,也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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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垄断了行政资源,但士族内部,资源如何分配,却处于相当不稳定的状态。你是官,你的儿子当然还可以当官,但却未必还会到你所主管的部门,你所治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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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余庆先生的名著《东晋门阀政治》,一个重点讨论的内容,就是这些门阀对重要的职能部门和行政区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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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势力范围有不确定性,陆机文章中鼓吹的那种贵族对自己地盘上的人民的那种“子爱之情”,当然也就不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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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把封地的人民当作自己的财产,多少有些爱惜;官僚是替皇帝打理财产,对人民更不爱惜,但他要受皇帝的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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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爱惜和监管,经常也就是说说,但总归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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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贵族化的官僚”就不同了,一方面,他们对百姓不会有贵族式的爱惜,另一方面,他们也不会受到普通官僚那样的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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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各种不负责和胡折腾也就层出不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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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六、汰侈与任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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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名士教科书的《世说新语》里,有一篇《汰侈》,一篇《任诞》。换成流行语表达,刚好就是:有钱,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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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奢靡生活的记录非常多。西晋开国时的太尉何曾,“帷帐车服,穷极绮丽”,每天吃饭要花一万钱,还说没有下筷子的地方。史书上特别提了一句,“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那时的饼泛指面食,这话大概是说,他只吃开花馒头。对比可以磕掉牙砸死人的死面疙瘩,这么成熟的面食发酵技术,可真是划时代的伟大发明。难怪皇宫里的食物,他根本瞧不上,进宫时从来不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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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王恺的故事更是特别有名。王恺饭后用糖水洗锅,石崇便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做了四十里的紫丝布步障,还配上绿绫里子,石崇便做五十里的步障,全用锦缎;石崇用花椒涂墙,王恺便用赤石脂涂墙壁。《诗经》里说,“椒聊之实,蕃衍盈升”,花椒是能生孩子的象征,所以本来是后妃的住处涂的;赤石脂则是一种色彩条纹的风化石,五石散的原料之一,据说有壮阳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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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士族斗富的故事,往往喜欢把皇帝拉出来做个陪衬的角色。王恺是晋武帝的舅舅,所以常常得到外甥的帮助。晋武帝曾经把一棵二尺来高、枝条繁茂的珊瑚树送给王恺,好让他压倒石崇。没想到石崇拿起铁如意一击,珊瑚树应声而碎。王恺既惋惜,又认为石崇是妒忌自己的宝物,不禁“声色俱厉”。石崇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足恨,今还卿。”叫手下的人把家里的珊瑚树都拿出来,三四尺高,“条干绝世,光彩溢目”的有六七枚,至于像刚砸碎的那种就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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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生活在社会财富大爆炸的时代里,所以看到这些古代富豪的享受,容易觉得也不过如此。理解这个问题,必须设身处地:同样的产品,背后凝结的劳动力,古代和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半米高的珊瑚(西晋一尺合公制24.12厘米),以今天水下作业的能力获得毫不稀奇,当时得到一株,可能就要付出好多渔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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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糟蹋东西,背后自然是对人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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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太原王氏的王济请晋武帝吃饭,皇帝觉得一份猪肉鲜美异常,询问制作的方法。王济回答:“我家的猪肉,都是喝人奶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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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请客,总是让美人给客人劝酒。客人不喝,就把美人推出去杀掉。来自琅邪王氏的王敦在石崇家做客,耍酷就是不喝。已经三个美女被推出去杀掉了,《世说新语》写道:“颜色如故。”这句话主语省略了,不知道一点不变脸色的到底是石崇还是王敦。大概两个人都是吧,他们淡定地看看那些美丽的头颅,再看看彼此的脸色,比赛着谁更没有人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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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普通人的劳动甚至性命当回事,确实是当时士族公开信奉的价值观。一本叫《金楼子》的书(作者是梁朝的一个皇帝)里引用了这样一种观点:三人行,必有食物。两个士族,一个下等人,碰到荒年断粮,士族当然就可以把下等人吃掉,“譬犹蒸一猩猩,煮一鹦鹉耳”。古人相信,猩猩和鹦鹉都会说话,而下等人,也只是会说话的禽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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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样的文字,真让人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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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花钱这么任性,是因为挣钱也这么任性。他没继承到什么家族遗产,他父亲去世时,有意把所有的家产都分给了他的兄长,而留下遗言说:“这孩子虽小,将来能自己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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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知子莫若父,后来石崇做荆州刺史期间,“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换作一个皇权森严的时代,一个省的省长,当然仍然可能贪污纳贿无所不用其极,但直接这么兼职当强盗,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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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在官员岗位上获益如此之多,但却并不会因此对工作稍微重视一点。他做官时挑三拣四,一个官职如果被认为不够“清”,士族根本就不乐意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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