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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公开的彼此不给脸,矛盾是尖锐到一定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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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和石崇是好朋友,而石崇的外甥欧阳建,发表了很多鄙视陆机的文学水平的言论。什么“张(华)、潘(岳、尼)与二陆为比,不徒步骤之间也”,什么“二陆文辞源流,不出俗检”(《太平御览》卷五九九)。大师想打笔仗,却自己不出手,让小杆子冲锋陷阵,这是传统文化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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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友”中又有京兆杜斌、弘农王粹。杜斌是杜预的从兄,王粹是王濬的孙子,而杜预、王濬是灭吴的关键人物。论起来,这几位的家族和陆机都有国仇家恨,相处的时候,陆机的脸色,大概也不会怎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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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只是因为贾谧有权有势,又是秘书监的领导,而陆机作为秘书监的工作人员,对顶头上司表示过尊敬。贾谧也看重他的族望和文名,就顺手把他放进自己身边的圈子里来。大家也说不上多亲多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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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以陆机一向“不推中国人士”的讨人嫌姿态,对谁稍微谄媚一点,“以进趣获讥”就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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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诛杀贾谧的政变中陆机有功,这就更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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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顶层的权力之争,人不在关键位置上,要想立功还真不容易。政变当然要有兵,所以首先要争取拉拢的,是禁卫系统的军官,这和陆机当然没关系。陆机既不属于贾谧集团的核心层,和赵王司马伦当时更没什么关系,参与计划拟定,传递关键信息之类,他都没啥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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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贾谧后他“赐爵关中侯”,其实恰恰可说明,他并没在这事里出什么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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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不比秦汉,关中侯这个头衔,已经不怎么值钱,当初晋惠帝即位的时候,就曾“二千石以上皆封关中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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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时赵王伦对三部司马(禁军中的戟盾、弓矢和硬弩部队)放过话,我的军队要打进中宫废皇后了,“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中侯。不从,诛三族”。这意思,只要不武装对抗,能跟着赵王伦起哄的,就可以封个关中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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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成功后,赵王伦自知这事自己干得不地道,就想花钱买好评,封赏搞得国库都空了,修饰官帽的貂尾不够用,最后只好拿狗尾巴代替,留下一个“狗尾续貂”的掌故。至于关中侯的头衔,也是搞大派送的,“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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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能够认清潮流看清形势,没有自绝于人民坚决要为贾谧陪葬,这大概也就是陆机的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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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政变之后,赵王司马伦确实对陆机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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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理解,赵王伦的权力来路不正,尤其是,诛贾谧人家可以接受,张华这样忠厚的老臣也杀,自然大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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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跟原来构成文官集团骨干的北方文化士族闹得很僵。他们都不愿意到赵王伦这里来任职。赵王聘任谁,谁就宣布自己生病,最极端的,有看见赵王的使者来请自己上任,飞身上马就跑,还在马背上转身说你敢追我就放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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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在原官僚集体那里获取的支持不够,在这个班子的边缘发掘可用的人物,就是必需的了。陆机作为边缘人里名望特高的,很自然就被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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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伦给自己加了丞相的头衔,而引用陆机为相国参军。陆机后来自己说:“相国参军,率取台郎,臣独以高贤见取,非私之谓。”大概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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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王伦手下任职这件事,后来成了陆机被人诟病的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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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机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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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陆机对北方士人摆出相当有攻击性的对抗姿态,但骨子里,他对这些“伧父”“众鸟”的态度,当然是很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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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年和兄弟唱和,大多写的是四言诗。但后来五言就渐渐多起来,这是北方流行的时髦诗体。有人猜测,陆机十年隐居,干的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琢磨新诗体该怎么写。具体地说,陆机的五言诗是学的曹植,这个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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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注》里说,陆机到洛阳途中,曾经遇到王弼的鬼魂,两人讨论了一通玄学,但王弼对陆机那种“题纬古今,综检名实”的风格不大欣赏。《晋书·陆云传》则说,碰到王弼鬼魂的是陆云,陆云本来不通玄学,被王弼教导一番,然后就成名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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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故事也不矛盾。总之,就是陆家兄弟在玄学上都下了功夫,而且希望在自己和王弼之间,建立一点联系。当时洛阳玄学正风行,曹魏正始年间是玄学兴起的年代,而王弼是正始男神,无数北方士人心目中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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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求交往,又瞧不上,不管多么瞧不上,终究还要求交往,这种心理,我们都知道其实是很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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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么多年过去,北方人士对陆机兄弟的认可,还始终停留在口头表彰的层次上。朝廷里需要有一些南方人装门面,不然体现不出咱们是一个统一政权,但权力中心当然不给你进。陆机、陆云兄弟和其他所有的南方名士,就只好一直在一些低级闲散的官位上蹉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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