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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七月,朝廷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也就是说,是祖逖的顶头上司。河南地已经恢复,现在要有人来过江摘桃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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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戴渊是江南本地人。在北方,他没有故土,没有先人的坟茔,没有对童年的记忆,也没有失散或死难的亲人和朋友。这样的人对光复中原历来最不热衷,安排戴渊来担任上面这个职务,朝廷的政策意图,也可说是太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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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已经病重,糟糕的消息还在不断传来,荆州的王敦和晋政府的矛盾正在不断激化。一旦发生内乱,要对外进兵就更不可能了。祖逖不太瞧得起王敦,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像当年那样对王敦的人瞋目厉声大喝了。他的最后一点精力,只能留到营缮武牢城的壁垒上,他知道,一旦自己不在,后赵的军队就会杀来,豫州百姓平静的生活,将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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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看见了那颗奇怪的星星,对朝政的不安使他们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今年西北大将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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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祖逖去世,豫州的百姓哭之如丧父母。谯、梁两地,更是为之立祠祭拜。自然,那些当年遭他劫掠的流民的冤魂,已经无人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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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祖逖最初冀图北伐时,晋政府只给了他一千个人的口粮,三千匹布,没有士兵,没有兵器盔甲。没有那肮脏的第一桶金,祖逖只能一事无成。他转型得非常及时,局势稍微安定,他就变成了一个勤政、廉洁而又公平的地方官员。或者不得不承认,当时那种情况下,道德上也许有人可以比他更高,但那几乎注定是空洞的崇高。事情,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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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想到这一点,不免使人心头发堵,或者对历史产生更悲观的感想。所以,我还是宁可把下面这个场景放到文章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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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被重重包围,城中窘迫无计。于是,刘琨乘月登楼清啸,城外的人听见,都不禁凄然长叹。月过中天,刘琨吹奏胡笳,悲凉激越的音乐声中,胡人骑士们开始流泪,乃至低声啜泣,每个人心头,都泛起故乡大漠的风光。等到天将黎明,刘琨再次吹起胡笳时,他们都忘了战争,纷纷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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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出现在《晋书·刘琨传》中,却没有被收入《资治通鉴》。司马温公是一个平实严谨的历史学家,大概,他不能想象会有如此传奇性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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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这是事实,倒也并不难以解释。战争和仇恨使人变成野兽,变成杀戮机器,然而总是这样,当兽化达到顶点的时候,人也会变得无比脆弱。灵魂深处有某个点,在那里,他将一触即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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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啸吹笳,并不是为了退敌刻意制定的一个策略。刘琨只是累了,感到厌倦,他需要一个空旷的地方,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宣泄一下情绪。他走上城楼,这时他的眼中没有敌人,也没有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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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刘琨吹奏出的旋律,就轻轻地敲打在这个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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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胡骑的身影,在烟尘中渐渐隐去,刘琨缓缓放下手中的胡笳,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没有发觉城外的变化,只觉得心里柔软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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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王敦——可儿,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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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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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赏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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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学的北园一带,曾经是东晋四位帝王的陵寝,元帝、明帝、成帝和哀帝。这就是所谓“鸡笼山之阳”的西陵。如今的时间,总是会比历史上的时间表现出更强的侵蚀力。已经很少有迹象表明,这个几年前我每天上课的地方,在1972年还进行过一次考古发掘。那时南京大学正在准备迎接它的百年校庆,到处是工地和刚建好的大楼。施工带来的噪声和泥泞有时会扰乱我们的生活。对这些,陛下们的亡灵应该比我们更能泰然处之,即使地基的桩子,就打在他们的头顶上。翻开历史,会看见这几位皇上在位的时候,时局是怎样的混乱和困顿。他们不会介意这一点点嘈杂。他们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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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一、王与马,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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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元帝司马睿登基的时候,上演了奇怪的一幕。司马睿邀请王导和自己一起坐到御床上。王导当然立刻表示了推辞,他说:“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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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这样一个素无名望的皇室疏宗能够有这样一天,确乎该算是意外之喜。有人觉得这个有失体统的举动是兴奋过头的表现,正如有人认为刘备授权诸葛亮可以取刘禅而代之,是焦虑过头的表现一样。但是反过来,也正如刘备临终前的做作可能是对诸葛亮(或者对李严)的敲山震虎,在很多人看来,司马睿实际上是给了王导一个警告,提醒他收敛一点,不要总端出一副他才是王马组合真正核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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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琅邪王家确实权倾中外。除了王导在中央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外,更令司马睿不安的是,王家的另一个强势人物王敦,正以江州刺史兼为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广交六州诸军事,牢牢控制着长江的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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