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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7月3日,陈垣在北师大历史所参加学术讨论。左起依次:顾颉刚、胡厚宣、王毓铨、张政烺,右起依次:陈垣、侯外庐、熊德基、刘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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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9月24日,陈垣在励耘书屋院内劳动。陈垣曾为一幅《锄耕图》题诗曰:“寒宗也是农家子,书屋而今号励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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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春夏之际,陈垣要秘书把报纸上登出的各类展览会的消息告诉他,一有信息就急忙前往,先后参观了三大工程(宝成铁路、武汉大桥、鹰厦铁路)展览会、北京高校中专红专展览会、全国工业交通展览会等大跃进著名展览。在三大工程展览会听到讲解员讲到这些工程都是我们自己设计时,一时感动不已,在现场不禁流泪。他走出时看到门口的大雕塑说:“这一切都是毛主席领导得好。”回来以后对工作人员说:“一方面增加了自卑感,觉得自己不如一个普通工人;一方面又感到骄傲,一个中国人的骄傲。”看高校跃进展览时,他夹在拥挤人群中仓促地看了一个半小时,只看了部分展览,他余兴未尽地表态,颇有几分自责:“真感到中央教育方针的正确,毛主席早就说过教育与劳动相结合,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早想到办工厂呢?”(见市委大学部1958年7月16日《动态简报》第12期《陈垣参加三个展览会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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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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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后北京市高校党委对发展高级知识分子入党之事一直持谨慎的态度,基层党组织顾虑重重,认为高级知识分子思想复杂,很难改造。据市高校党委1955年11月21日《北大、清华、师大等五校教授入党情况和问题》中披露,解放六年来北京市这五所高校一共才发展16名教授入党,迟缓的主要原因在于党内还存在不少思想障碍,不肯积极进行培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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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1月8日,北京市高校党委组织部召开建党问题座谈会,着重研究在高级知识分子中发展党的问题。与会者多半都在感叹多年来办事之难,举步维艰,最后形成的简报这样表述:“对高级知识分子的进步估计不足,认识不够,因而没有积极进行培养以外,还由于领导上对发展教授入党过分慎重,控制太严,使得大家对发展教授入党束手束脚,顾虑重重。”(见1956年1月20日市高校党委办公室编《高等学校动态简报》第1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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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以来北京高校系统每年建党计划都没有完成,1954年成为全市完成建党计划最差的单位之一。市委组织部追查原因,高校基层党组织无非还是认为高级知识分子个人历史或家庭社会关系比较杂乱,只能采取简单放弃的消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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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中央组织部明确提出两年内高校建党指标,即教授党员要占教授总数的20%。并要在今后7年内,使高级知识分子的党员数量,达到高级知识分子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迫于高层压力,各高校加大了建党的速度和力度,有近百名教授被突击成为发展对象,其中有13名学部委员、十几位正副校长(或教务长、系主任)。在这广泛引起瞩目的大名单中并没有陈垣,北师大傅种荪、白寿彝、钟敬文、何兹全、陶大镛、马特等老教授在榜中列名,而且1956年10月市高校党委把陈垣列入“不够条件者,如何处理尚无更好办法”之列,与之同类的还有梁思成、汤用彤、孙晓邨、钱端升等人。过了一个月,市高校党委组织部再次在《教授中发展党的计划》中表示:“陈垣,觉悟不够,且年老卧病,已丧失工作能力,不具备入党条件。”市委一领导用钢笔在此标注:“高知中够条件是少数……无党派(陈垣)更复杂。分一下类,不够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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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高校党委对此有个解释,就是要避免“对党的认识还不足、民主人士气味很重的人拖着小尾巴进来。”(见1956年10月10日高校党委《发展党发言提纲》)陈垣始终处于党组织“难权衡”之列,既够不上积极,又不处在“落后”之中,连他自己细想起来都觉得事情难办,也就是他常说的“太不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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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在1958年大跃进之时,郭沫若等人入党的消息公布之后,对陈垣震动不小,他马上表示“不灰心”之意,并于12月正式提出申请入党。北师大党委转年1月9日向市委汇报,上交了一份四千余字的陈垣思想内部评价及小传材料,建议“可考虑发展其入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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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赶上1959年初春中共“开闸放水”的短暂时期,原本复杂万分的问题得以简单解决。1959年初市委很快批复同意北师大报告,并在两个月内连续批准梁思成、周培源、张子高、吴朝仁、黄昆等12位拖延多年的著名教授入党,在报刊上广泛宣传,引发了一股接收左派教授入党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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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月28日,陈垣以79岁高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图为1959年2月14日,入党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摄于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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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5月1日,陈垣参加首都群众在北海公园的联欢活动,与国家主席刘少奇(右二)、夫人王光美(右一)、校长秘书刘迺和(右四)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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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月28日,北师大校长办公室、人事处党支部召开审查通过陈垣入党的会议,新任校党委第一书记刘墉如来到现场以示重视,他说:“陈垣同志的入党,说明了党在团结、教育、改造知识分子政策的胜利。”“陈垣同志在解放以后积极要求进步、追求真理的道路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陈垣同志在入党的问题上,过去也曾有过思想斗争,如认为自己想加入党是‘太不自量’,怕提出来不批准,面子不好看。但是,最后总是获得正确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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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垣在支部大会上的发言也应说是最常见的“八股”模式,如有“今天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光荣的日子,接受我参加到工人阶级先进队伍,感到莫大荣幸。”“今天党给了我宝贵的政治生命,我要珍重这一新生命的开始”等常见词语,稍带有个人色彩的就是这么寥寥几句:“今年我已年近八十,真所谓垂暮之年才找到了共产党,自恨闻道太晚。但是我年纪虽老,俗话说‘虎老雄心在’,我想年岁的老少不能阻挡人前进的勇气,闻道的迟早不能限人觉悟的高低。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最光荣、最正确的党,不但是要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富强的、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并且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前进,实现人类的最高理想——共产主义。我要以我有生之年竭尽能力,为党的事业不休不倦地继续努力。”这份讲话后来整理修改成文,以《党使我获得新的生命》为题在《人民日报》显要位置发表,在学术界内外掀动不小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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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如在会上突然提到一个话题:“有些同志在入党的问题上,也有某些不正确的想法,影响了自己的进步。比如,有人害怕党内组织纪律,怕到党内来不自由。其实,主观的自由是不存在的,自由是‘被认识了的必然性’,只有认识了必然,按照客观规律行动,才有自由,否则是不自由的。只要我们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就会感到自由,感到组织纪律的必要。”刘是泛泛而谈,而陈垣自然有所回应:“今天同志们所提的意见非常宝贵,我今后要加强阶级观点的锻炼,努力克服个人主义思想残余,密切个人与组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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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部大会临近结束时,刘墉如激情地表示:“要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贡献给工人阶级事业,贡献给伟大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事业。同志们,让我们共同努力吧。”陈垣回应道:“要不辜负党和同志们对我的希望,以不负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在庄严有余的支部会上,模式感强烈,照着套路一丝不苟地进行,一位历经几个历史阶段的78岁老人能够应答自如,内容得体,很好地显现了时代所赋予的“光荣与神圣”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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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读这份保存至今的支部大会记录,我们可以看到,浸染多年,艰难磨合,陈垣政治性的表态已经极为纯熟和老到,周遭的政治烙印已嵌入在他的思想形态中。他的幸与不幸,都源自于激奋又茫然、紧跟又踌躇、外人又无法全部解读的苍凉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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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人民有所思:1949年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侧影 冯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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